话说凤姐儿自贾琏送黛玉往扬州去后,心中实在无趣。每到晚间,不过战役儿谈笑一回,就胡乱睡了。
凤姐听了,恍忽问道:“有何心愿?你尽管托我就是了。”秦氏道:“婶婶,你是个脂粉队里的豪杰,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人也不能过你,你如何连两句鄙谚也不晓得:常言‘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又道是‘登高必跌重’。现在我们家赫赫扬扬,已将百载,一日倘或乐极悲生,若应了那句‘树倒猢狲散’的鄙谚,岂不虚称了一世的诗书旧族了!”凤姐听了此话,气度大快,非常畏敬。忙问道:“这话虑得极是,但有何法能够永保无虞?”秦氏嘲笑道:“婶子好痴也!否极泰来,荣辱自古周而复始,岂人力能可保常的。但现在能于荣时筹划下将来衰时的世业,亦可谓常保永全了。即如本日诸事都妥,只要两件未妥,若把此事如此一行,则今后可保永全了。”
贾珍见父亲不管,亦发尽情豪华。看板时,几副杉木板皆不顶用。可巧薛蟠来吊问,因见贾珍寻好板,便说道:“我们木店里有一副,叫何为么樯木,出在潢海铁网山上,作了棺材,万年不坏。这还是当年先父带来,原系义忠亲王翻戏岁要的,因他坏了事,就未曾拿去。现在还封在店内,也没有人出价敢买。你若要,就抬来罢了。”贾珍听了,喜之不由,即命人抬来。大师看时,只见帮底皆厚八寸,纹若槟榔,味若檀麝,以手扣之,玎珰如金玉。大师都奇特奖饰。贾珍笑问:“代价多少?”薛蟠笑道:“拿一千两银子来,只怕也没处买去。甚么价不价,赏他们几两人为就是了。”贾珍传闻,忙谢不尽,即命解锯糊漆。贾政因劝道:“此物恐非常人可享者,殓以上等杉木也就是了。”此时,贾珍恨不能代秦氏之死,这话如何肯听。
这日夜间,正战役儿灯下拥炉倦绣,早命浓熏绣被,二人睡下,屈指算路程该到那边,不知不觉已交三鼓。平儿已睡熟了。凤姐方觉星眼微朦,恍忽只见秦氏从外走了出去,含笑说道:“婶子好睡!我本日归去,你也不送我一程。因娘儿们平日相好,我舍不得婶婶,故来别你一别。另有一件心愿未了,非奉告婶子,别人一定顶用。”
闲言少叙,却说宝玉因克日林黛玉归去,剩得本身孤凄,也反面人玩耍,每到晚间,便索然睡了。现在从梦入耳见说秦氏死了,赶紧翻身爬起来,只觉心中似戳了一刀的,不忍‘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袭人等慌仓猝忙来搀扶,问是如何样,又要回贾母来请大夫。宝玉笑道:“不消忙,不相干!这是急火攻心,血不归经。”说着便爬起来,要衣服换了,来见贾母,及时要畴昔。袭人见他如此,心中虽放不下,又不敢拦,只是由他罢了。贾母见他要去,因说:“才咽气的人,那边不洁净;二则夜里风大,等明早再去不迟。”宝玉那边肯依。贾母命人备车,多派跟班人役,拥戴前来。
因忽又听得秦氏之丫环名唤瑞珠者,见秦氏死了,她也触柱而亡。此事可罕,合族中人也都称叹。贾珍遂以孙女之礼敛殡,一并停灵于会芳园中之登仙阁。小丫环名宝珠者,因见秦氏身无所出,乃甘心愿为义女,誓任摔丧驾灵之任。贾珍喜之不由,及时传下:“今后皆呼宝珠为蜜斯。”那宝珠按未嫁女之丧,在灵前哀哀欲绝。因而,合族人丁并家下诸人,都各遵旧制行事,自不敢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