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夙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探听贾琏出了门,贾芸便往前面来,到贾琏院门前,只见几个小厮拿着大高笤帚在那边扫院子呢。忽见周瑞家的从门里出来叫小厮们:“先别扫,奶奶出来了。”贾芸忙上去笑问道:“二婶子往那里去?”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叫,想必是裁甚么尺头。”
这里贾芸便看书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再看看别的小厮,都玩去了。正自沉闷,只听门前娇声嫩语的叫了一声“哥哥”。贾芸往外瞧时,看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丫头,生得倒也细巧洁净。那丫头见了贾芸,便抽身躲了畴昔。恰值茗烟走来,见那丫头在门前,便说道:“好,好,正抓不着个信儿呢。”贾芸见了茗烟,也就赶了出来,问如何样了。茗烟道:“等了这一日,也没小我儿出来。这就是宝二爷房里的。好女人,你出来带个信儿,就说廊上的二爷来了。”
秋纹听了,兜脸啐了一口,骂道:“没脸的下贱东西!端庄叫你去催水去,你说有变乱,倒叫我们去,你可等着做这个巧宗儿。一里一里的,这不上来了。莫非我们倒跟不上你了?你也拿镜子照照,配递茶递水不配!”碧痕道:“明儿我说给她们,凡要茶要水送东送西的事,我们都别动,只叫她去便是了。”秋纹道:“这么说,还不如我们散了,单让她在这屋里呢。”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闹着,只见有个老嬷嬷出去传凤姐的话说:“明日有人带花儿匠来种树,叫你们严禁些,衣服裙子别混晒混晾的。那土山上一溜都拦着帏幙呢,可别混跑。”秋纹便问:“明儿不知是谁带进匠人来监工?”那婆子道:“说甚么后廊上的芸哥儿。”秋纹、碧痕听了,都不晓得,尽管混问别的话。那小红闻声了,心内却明白,就知是昨儿外书房所见的那小我了。
现在且说宝玉,自那日见了贾芸,曾申明日着他出去发言儿。如此说了以后,他原是繁华公子的吵嘴,那里还把这个放在心上,因此便健忘了。这日早晨,从北静王府里返来,见过贾母、王夫人等,回至园内,换了衣服,正要沐浴。袭人因被薛宝钗烦了去打结实;秋纹、碧痕两个去催水;檀云又因她母亲的生日接了出去;麝月又现在家中养病;虽另有几个作粗活听唤的丫头,估着叫不着她们,都出去寻伙觅伴的玩去了。不想这一刻的工夫,只剩了宝玉在房内。偏生的宝玉要吃茶,连续叫了两三声,方见两三个老嬷嬷走出去。宝玉见了她们,赶紧摇手儿说:“罢,罢!不消你们了。”老婆子们只得退出。
刚说到这句话,只见秋纹、碧痕嘻嘻哈哈的谈笑着收支院来,两小我共提着一桶水,一手撩着衣裳,趔趔趄趄,泼泼撒撒的。那丫头便忙迎出去接。那秋纹、碧痕正对着抱怨,“你湿了我的裙子”,阿谁又说“你踹了我的鞋”。忽见走出一小我来接水,二人看时,不是别人,本来是小红。二人便都惊奇,将水放下,忙进房来东瞧西望,并没个别人,只要宝玉,便心中大不安闲。只得预备下沐浴之物,待宝玉脱了衣裳,二人便带上门出来,走到那边房内便找小红,问她:“方才在屋里说甚么?”小红道:“我何曾在屋里?只因我的手帕子不见了,往背面找手帕子去。不想二爷要茶吃,叫姐姐们一个没有,是我出来了,才倒了茶,姐姐们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