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兴道:“便是贾府中,现有的三个也不错。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作女史去了。二蜜斯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蜜斯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蜜斯乃宁府珍爷之胞妹,名唤惜春。因史老夫人极爱孙女,都跟在祖母这边一处读书,听得个个不错。”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民风,女儿之名,亦皆从男人之名命字,不似别家别的用这些‘春’‘红’‘香’‘玉’等艳字的。何得贾府亦乐此俗套?”子兴道:“不然。只因当今大蜜斯是正月月朔日所生,故名元春,余者方从了‘春’字。上一辈的,却也是从兄弟而来的。现有对证:目今你贵店主林公之夫人,即荣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时名唤贾敏。不信时,你归去细访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这女门生读至书,凡中有‘敏’字,她皆念作‘密’字,常常如是;写字遇着‘敏’字,又减一二笔,我心中就有些迷惑。今听你说的,是为此无疑矣!怪道我这女门生言语举止另是一样,不与克日女子不异。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为荣府之孙,又不敷罕矣。可伤上月竟亡故了!”子兴叹道:“老姊妹四个,这一个是极小的,又没了;长一辈的姊妹,一个也没了!只看这小一辈的,将来之半子如何呢。”
雨村听了,笑道:“可知我媒介不谬。你我方才所说的这几小我,都只怕是那正邪两赋而来一起之人,未可知也。”子兴道:“邪也罢,正也罢,只顾算别人家的帐,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恰是,只顾说话,竟多吃了几杯。”子兴笑道:“说着别人家的闲话,恰好下酒,即多吃几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细心关了城!我们渐渐的进城再谈未为不成。”因而,二人起家算还酒帐。方欲走时,又听得前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来报个喜信的。”雨村忙转头看时,要知是何人,且听下回分化。
雨村道:“恰是。方才说这政公,已有了一个衔玉之儿,又有宗子所遗一个弱孙。这赦老竟无一个不成?”子兴道:“政公既有玉儿以后,其妾又生了一个,倒不知其好歹。只面前现有二子一孙,却不知将来如何。若问那赦公,也有二子:长名贾琏,今已二十来往了,亲上作亲,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以内侄女,今已娶了二年。这位琏爷身上,现捐的是个同知,也是不肯读书,于世路上好机变言谈去的。以是现在只在乃叔政老爷家住着,帮着摒挡些家务。谁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以后,倒高低无一人不奖饰他夫人的,琏爷发展了一射之地。说模样又极斑斓,言谈又极利落,心机又极深细,竟是个男人万不及一的。”
雨村笑道:“公然奇特。只怕此人来源不小。”子兴嘲笑道:“万人皆如此说,因此乃祖母便先爱如珍宝。那年周岁时,政老爹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统统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爹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是以便大不高兴。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现在长了七八岁,固然调皮非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提及孩子话来也奇特,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人,便觉浊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将来色鬼无疑了!”雨村罕然厉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们不晓得此人来源。约莫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对待了。若非多读书识事,加乃至知格物之功、悟道参玄之力,不能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