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大厅,宝玉内心还自猜疑,只听墙角边一阵呵呵大笑,转头只时,见是薛蟠拍动手笑了出来,笑道:“要不说姨夫叫你,你那里出来得这么快。”茗烟也笑着跪下了。宝玉怔了半天,方解过来,是薛蟠哄他出来。薛蟠赶紧打恭作揖陪不是,又求“不要难为了小子,都是我逼他去的。”宝玉也没法了,只好笑,因问说道:“你哄我也罢了,如何说我父亲呢?我奉告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么?”薛蟠忙道:“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他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就完了。”宝玉道:“嗳,嗳,更加该死了!”又向茗烟道:“背叛肏的,还跪著何为么!”茗烟赶紧叩首起来。薛蟠道:“要不是我也不敢轰动,只因明儿蒲月初三日是我的生日,谁知古玩行的程日兴,他不知那里寻了来的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这么大的大西瓜,这么长一尾新奇的鲟鱼,这么大的一个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你说,他这四样礼可可贵不可贵?那鱼、猪不过贵而可贵,这藕和瓜亏他如何种出来的。我赶紧贡献了母亲,赶着给你们老太太、姨父、姨母送了些去。现在留了些,我要本身吃,恐怕折福,左思右想,除我以外,唯有你还配吃,以是特请你来。可巧唱曲儿的一个小子又才来了,我同你乐一天何如?”
林黛玉自发忘情,不觉红了脸,拿袖子遮了脸,翻身向里装睡着了。宝玉才走上来要搬他的身子,只见黛玉的奶娘并两个婆子却跟了出去讲:“mm睡觉呢,等醒了再请来。”刚说着,黛玉便翻身向外,坐起来,笑道:“谁睡觉呢?”那两三个婆子见黛玉起来,便笑道:“我们只当女人睡着了。”说着,便叫紫鹃说:“女人醒了,出去服侍。”一面说,一面都去了。
黛玉坐在床上,一面抬手清算鬓发,一面笑向宝玉道:“人家睡觉,你出去何为么?”宝玉见她星眼微饧,香腮带赤,不觉神魂早荡,一歪身坐在椅子上,笑道:“你才说甚么?”黛玉道:“我没说甚么。”宝玉笑道:“给你个榧子吃!我都闻声了。”
谁知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正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半夜半夜的不得睡觉!”忽听又有人叫门,晴雯越策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林黛玉素知丫头们的情性,她们相互玩耍惯了,恐怕院内的丫头没听真是她的声音,只当是别的丫头们了,以是不开门。因此又大声说道:“是我,还不开么?”晴雯偏生还没听出来,便使性子说道:“凭你是谁,二爷叮咛的,一概不准放人出去呢!”林黛玉听了,不觉气怔在门外,待要大声问她,逗起气来,本身又回思一番:“虽说是舅母家如同本身家一样,到底是客边。现在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现在他家依栖。现在当真调皮,也觉败兴。”一面想,一面又滚下泪珠来。恰是归去不是,站着不是。正没主张。只听内里一阵笑语之声,谛听一听,竟是宝玉、宝钗二人。林黛玉心中越策动了气,左思右想,俄然想起夙起的事来:“必然是宝玉恼我要告他的原故。但只我何尝告你了!你也不探听探听,就恼我到这步地步。你今儿不叫我出去,莫非明儿就不见面了!”越想越伤感,也不顾苍苔露冷,花径风寒,独立墙角边花阴之下,悲悲戚戚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