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李氏道:“嗳哟哟!这话我就不懂了。甚么‘奶奶’‘爷爷’的一大堆。”凤姐笑道:“怨不得你不懂,这是四五门子的话呢。”说着又向红玉笑道:“好孩子,倒难为你说得齐备。别像她们扭扭捏捏的,蚊子似的。嫂子你不晓得,现在除了我顺手使的几小我以外,我就怕和她们说话。她们必然把一句话拉长了作两三截儿,咬文咬字,拿着腔儿,哼哼唧唧,急得我冒火。先时我们平儿也是这么着,我就问着她:莫非必然装蚊子哼哼就是美人了?说了几遭,才好些儿了。”李宫裁笑道:“都像你地痞败落户才好。”凤姐又道:“这个丫头就好。方才说话虽未几,听那口声就简断。”说着又向红玉笑道:“你明儿奉侍我去罢。我认你作女儿,我再调度调度,你就出息了。”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来岁能再发,来岁闺中知有谁?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来岁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一年三百六旬日,风刀霜剑严相逼。明丽鲜妍能几时,一朝流散难寻觅。花开易见流浪寻,阶前闷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杜鹃无语正傍晚,荷锄归去掩重门。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绝顶。天绝顶,那边有香丘?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骚。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宝玉因不见了林黛玉,便知她躲了别处去了,想了一想,干脆迟两日,等她的气消一消再去也罢了。因低头瞥见很多凤仙、石榴等各色落花,锦重重的落了一地,因叹道:“这是她内心生了气,也不清算这花儿来了。待我送了去,明儿再问着她。”说着,只见宝钗约着她们往外头去。宝玉道:“我就来。”说毕,等她二人去远了,便把那花兜了起来,登山渡水,过柳穿花,一向奔了那日同林黛玉葬桃花的去处。,犹未转过山坡,只听山坡那边有哭泣之声,一行数落着,哭得好不伤感。宝玉心中想道:“这不知是那房里的丫头,受了勉强,跑到这个处所来哭。”一面想,一面煞住脚步,听她哭道是:
只见宝钗、探春正在那边看鹤舞,见黛玉来了,三个一同站着说话儿。又见宝玉来了,探春便笑道:“宝哥哥,身上好?整整三天没见了。”宝玉笑道:“mm身上好?我前儿还在大嫂子跟前问你呢。”探春道:“宝哥哥,往这里来,我和你说话。”宝玉传闻,便跟了她,来到一棵石榴树下。探春因说道:“这几天老爷可叫你没有?”宝玉道:“没有叫。”探春说:“昨儿我恍忽闻声说老爷叫你出去的。”宝玉笑道:“那想是别人听错了,并没叫的。”探春又笑道:“这几个月,我又攒下有十来吊钱了。你还拿去,明儿出门逛去的时侯,或是好书画册本、卷册,好轻巧玩意儿,给我带些来。”宝玉道:“我这么城里城外、大廊小庙的逛,也没见个别致精美东西,左不过是金玉铜磁、没处撂的古玩,再就是绸缎、吃食、衣服了。”探春道:“谁要那些!像你上回买的那柳条儿编的小篮子,整竹子根抠的香盒子,胶泥垛的风炉儿,这就好。我喜好得甚么似的,谁知她们都爱上了,都当宝贝似的抢了去了。”宝玉笑道:“本来要这个。这不值甚么,拿五百钱出去给小子们,管拉两车来。”探春道:“小厮们晓得甚么!你拣那朴而不俗、直而不拙者,这些东西,你多多的替我带了来。我还像上回的鞋做一双你穿,比那一双还加工夫,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