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出来到外头,只见茗烟说道:“冯大爷家请。”宝玉听了,晓得是昨日的话,便说要衣裳去,本身便往书房里来。茗烟一向到了二门前等人,只见出来个老婆子,茗烟上去说道:“宝二爷在书房里等出门的衣裳,你白叟家出来带个信儿。”那婆子道:“你娘的屄!倒好,宝二爷现在在园子里住着,跟他的人都在园子里,你又跑了这里来带信儿!”茗烟听了笑道:“骂得是,我也胡涂了。”说着一径往东边二门前来。可巧门上小厮在甬路底下踢球,茗烟将原故说了。小厮跑了出来,半日才抱了一个承担出来,递与茗烟。回到书房里,宝玉换了,命人备马,只带着茗烟、锄药、双瑞、双寿四个小厮,一径来到冯紫英家门口。
花影不离身摆布,鸟声只在耳东西。
一时吃过饭,宝玉一则怕贾母挂念,二则也挂念着黛玉,忙忙的要茶漱口。探春、惜春都笑道:“二哥哥,你成日家忙些甚么?用饭、吃茶也是这么繁忙碌的。”宝钗笑道:“你叫他快吃了,瞧林mm去罢,叫他在这里胡羼些甚么。”宝玉吃了茶,便出来,直往西院走。可巧走到凤姐儿院前,只见凤姐蹬着门槛子拿耳挖子剔牙,看着十来个小厮们挪花盆呢。见宝玉来了,笑道:“你来恰好。出去,出去,替我写几个字儿。”宝玉只得跟了出去。到了房里,凤姐命人取过笔砚纸来,向宝玉道:“大红妆缎四十匹、蟒缎四十匹、上用纱各色一百匹、金项圈四个。”宝玉道:“这算甚么?又不是账,又不是礼品,如何个写法?”凤姐道:“你尽管写上,反正我本身明白就罢了。”宝玉传闻,只得写了,凤姐收起来,笑道:“另有句话奉告你,不知你依不依?你屋里有个丫头叫红玉,我和你说说,要叫了来使唤,也总没说得,今儿见你,才想起来。”宝玉道:“我屋里的人也多得很,姐姐喜好谁,尽管叫了来,何必问我。”凤姐笑道:“既这么着,我就叫人带她去了。”宝玉道:“尽管带去。”说着便要走。凤姐道:“你返来,我另有一句话说。”宝玉道:“老太太叫我呢,有话等我返来罢。”说着,便来至贾母这边,已经都吃完饭了。贾母因问他:“跟着你母亲吃了甚么好的了?”宝玉笑道:“也没甚么好的,我倒多吃了一碗饭。”因问:“林mm在那里?”贾母道:“里头屋里呢。”
黛玉耳内听了这话,眼内见了这形景,心内不觉灰了大半,也不觉滴下泪来,低头不语。宝玉见她这般形景,遂又说道:“我也晓得我现在不好了,但只凭着如何不好,万不敢在mm跟前有错处。便有一二分错处,你倒是或教诲我,戒我下次,或骂我两句,打我两下,我都不悲观。谁知你总不睬我,叫我摸不着脑筋,少魂失魄,不知如何样才是。就便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任凭高僧高道忏悔,也不能超生,还得你申了然原因,我才得托生呢!”
话说林黛玉只因昨夜晴雯不开门一事,错疑在宝玉身上。至次日,又可巧遇见饯花之期,恰是一腔无明正未宣泄,又勾起伤春愁思,因把些残花落瓣去埋葬,由不得感花伤己,哭了几声,便随口念了几句。不想宝玉在山坡上闻声是黛玉之声,先不过点头感慨;次后听到“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等句,不觉恸倒山坡之上,怀里兜的落花撒了一地。试想林黛玉的花颜月貌,将来亦到无可寻觅之时,宁不心碎肠断!既黛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推之于别人,如宝钗、香菱、袭人等,亦可到无可寻觅之时矣。宝钗等终归无可寻觅之时,则本身又安在哉?且本身尚不知安在何往,则斯处、斯园、斯花、斯柳,又不知当属谁姓矣!是以,一而二,二而三,几次推求了去,真不知此时此际欲为多么蠢物,杳无所知,逃大造,出尘网,使可解释这段哀痛。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