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林黛玉因遇见史湘云约她来与袭人道贺,二人来至院中,见静悄悄的,湘云便回身先到配房里去找袭人。林黛玉却来至窗外,隔着纱窗往里一看,只见宝玉穿著银红纱衫子,随便睡着在床上,宝钗坐在身边做针线,中间放着蝇帚子。林黛玉见了这个情状,赶紧把身子一藏,手捂着嘴不敢笑出来,招手儿叫湘云。湘云一见她这般风景,只当有甚么消息,忙也来一看,也要笑时,俄然想起宝钗平日待她刻薄,便忙掩开口。晓得林黛玉口里不让人,怕她言语当中讽刺,便忙拉过她来道:“走罢。我想起袭人来,她说午间要到池子里去洗衣裳,想必去了,我们那边找她去。”林黛玉心下明白,嘲笑了两声,只得随她走了。
一日,宝玉因各处游得烦腻,便想起《牡丹亭》曲来,本身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中有小旦龄官最是唱得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坐。宝玉因问“龄官在那边?”世人都奉告他说:“在她房里呢。”宝玉忙至她房内,只见龄官单独倒在枕上,见他出去,文风不动。宝玉素习与别的女孩子玩惯了的,只当龄官也同别人一样,因进前来身边坐下,又陪笑央她起来唱“袅晴丝”一套。不想龄官见他坐下,忙抬身起来遁藏,正色说道:“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见她坐正了,再一细看,本来就是那日蔷薇花下划“蔷”字那一个。又见如此情状,向来未颠末这番被人弃厌,本身便讪讪的红了脸,只得出来了。宝官等不解何故,因问其以是。宝玉便说了出来。宝官便说道:“只略等一等,蔷二爷来了叫她唱,是必唱的。”宝玉听了,心下迷惑,因问:“蔷哥儿哪去了?”宝官道:“才出去了,必然还是龄官要甚么,他去变弄去了。”
这里宝钗只刚做了两三个花瓣儿,忽见宝玉在梦中喊骂说:“和尚、羽士的话如何信得?甚么是‘金玉姻缘’,我偏说是‘木石姻缘’!”薛宝钗听了这话不觉怔了。忽见袭人走出去笑道:“还没有醒呢?”宝钗点头。袭人又笑道:“我才遇见林女人、史大女人,他们可曾出去?”宝钗道:“没见她们出去。”因向袭人笑道:“她们没奉告你甚么话?”袭人笑道:“左不过是她们那些玩话,有甚么端庄说的。”宝钗笑道:“今儿她们说的可不是玩话,我正要奉告你呢,你又忙忙的出去了。”
宝玉听了觉得独特。少站片时,果见贾蔷从外头来了,手里又提着个雀儿笼子,上面扎着个小戏台,并一个雀儿,兴兴头头往里走着找龄官。见了宝玉,只得站住。宝玉问他:“是个甚么雀儿?会衔旗串戏台?”贾蔷笑道:“是个玉顶金豆。”宝玉道:“多少钱买的?”贾蔷道:“一两八钱银子。”一面说,一面让宝玉坐,本身往龄官房里来。宝玉现在把听曲子的心都没了,且要看他和龄官是如何。只见贾蔷出来笑道:“你起来,瞧这个玩意儿。”龄官起家问:“是甚么?”,贾蔷道:“买了个雀儿你玩,免得每天闷闷的没个高兴。我先玩个你看。”说着,便拿些谷子哄得阿谁雀儿在戏台上乱串,衔鬼脸旗号。众女孩子都笑道“风趣!”,独龄官嘲笑了两声,负气仍睡去了。贾蔷还尽管陪笑,问她好不好。龄官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也偏生干这个。你清楚是弄了它来打趣描述我们,还问我好不好。”贾蔷听了不觉慌起来,赶紧赌身发誓。又道:“今儿我那里的脂油蒙了心!费一二两银子买它来,原说解闷,就没有想到这上头。罢,罢!放了生,免免你的灾病。”说着,公然将雀儿放了,一顿把将笼子拆了。龄官还说:“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它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今儿我咳嗽出两口血来,太太打发人来找你叫人请大夫来细问问,你且弄这个来讽刺。偏生我这没人管没人理的,又偏病。”说着又哭起来。贾蔷忙道:“昨儿早晨我问了大夫,他说不相干。他说吃两剂药,后儿再瞧。谁知今儿又吐了。这会子请他去。”说着,便要请去。龄官又叫“站住!这会子大毒日头地下,你负气子去请了来我也不瞧。”贾蔷听如此说,只得又站住。宝玉见了这般情状,不觉痴了,这才体味了划“蔷”的深意。本身站不住,也抽身走了。贾蔷一心都在龄官身上,也不顾送,倒是别的女孩子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