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合法三月中旬,早餐后,宝玉带上《西厢记》来到沁芳闸旁的桃树下,坐在石头上,翻开书来,重新细看。正看到“落红成阵”,一阵风过,吹落很多花瓣,落满了他一身、一书和四周空中。他把花瓣兜了,抖到河水中。回到石畔,身后有人说:“你在这里干甚么?”转头看,黛玉肩上扛着花锄,锄上挂着纱囊,手中提着花帚,款款走来。宝玉让她把地上的花瓣扫了,倒在河里。她说:“倒在河里,仍把花糟蹋了。那边墙角我有一个花冢,我把花扫了,埋在那边,日久随土化了,岂不洁净?”宝玉放下书,要帮她清算,她问:“甚么书?”宝玉藏之不迭,说:“不过是《中庸》、《大学》。”黛玉说:“你又拆台,趁早给我瞧瞧。”宝玉说:“我虽不怕你,好歹你别奉告别人。这是真正的好文章,你看了,连饭都不想吃了。”
这天饭后,黛玉去看宝玉,见李纨、凤姐儿、宝钗都在这里。凤姐儿问:“我前几天送女人的茶叶,还好吗?”黛玉忙伸谢,宝玉说不好,宝钗说好。凤姐儿说那茶还是暹罗国进贡的,也觉着不如常日的茶好吃。黛玉就说好吃,能够是大家口味分歧。凤姐儿说:“你说好吃,我打发人再给你送来,明日另有事求你。”黛玉笑着说:“我吃你一点子茶叶,你就使唤起人来了。”凤姐儿讽刺说:“你吃了我们家的茶,如何不给我们家做媳妇?”世人都大笑。宝钗说:“二嫂子真滑稽。”黛玉红着脸说:“甚么滑稽,不过是贫嘴贱舌讨人厌罢了。”说着啐了一口。凤姐儿指着宝玉说:“你瞧瞧,哪点儿配不上你?”黛玉又羞又恼,起家就走。
贾母正闹得天翻地覆,忽听空中模糊响起木鱼声,有人念:“南无解冤解结菩萨!有人丁倒霉、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凶恶的,我们善能医治。”贾母便命人上街去找,找到一个癞头和尚与一个跛脚道人。贾政把二人请出去,问:“仙长在哪座仙山修行?”和尚说:“长官不消多问,你家现有希世之宝,可治此病。”贾政心中一动,猜知所指甚么,就说:“小儿生时带的玉,固然刻着能除凶邪,却不见灵验。”和尚说:“那‘宝玉’原是灵的,只因为声色货利所迷,以是不灵了。你把此宝拿来,我念个咒,就灵了。”贾政从宝玉项上取下玉,递畴昔。和尚捧在掌上,长叹一声,说:“青埂峰下,一别十三年了。人间工夫敏捷,尘缘未断,何如!何如!”说着念了两首似偈似诗的东西,把玉摸弄一番,交给贾政,说:“此物已灵,不成轻渎,悬于寝室槛上,除亲人外,不准女人冲犯,三十三天包管好了。”
次日,亲戚家都来人看望,出了很多主张。他叔嫂二人不但不见好,反而昏倒不醒,胡言乱语,到了夜里更重。为了便于顾问,人们把二人都抬到王夫人房中。贾母和夫人们束手无策,只是围着二人哭。贾赦见母亲如此哀思,四周寻僧觅道。贾政已灰了心,劝哥哥不必再忙了,贾赦还是各式慌乱。三天后,二人的气味渐弱。百口人都以为没希冀了,将二人的后事都预备下了。世人都哀思欲绝,哭得死去活来,只要赵姨娘悄悄欢畅,假惺惺地劝贾母:“老太太不必过于哀思了,眼看哥儿不顶用了,不如把他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归去,免得他再享福。”贾母劈脸啐她一口,把她痛骂一顿。贾政忙把她赶走,委宛安慰贾母。忽听有人来报:“两口棺材都做好了。”贾母心如刀绞,哭骂:“快把做棺材的拿来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