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明知贾琏做些甚么,也不便管,在房中安抚平儿。众姐妹来到,一来请凤姐儿当诗社监察,二来老太太叮咛,让她到后楼找找有没有当年剩下的画笔颜料。她惊奇地说:“我又不会作‘湿’作‘干’,叫我去吃呀?”又一转念,不由笑了:“甚么‘监察御史’,清楚是想我的钱呢!”世人都笑了,说:“恰是这个意义。”凤姐儿与李纨斗了一阵嘴,一个说大嫂子带着女人们不学针线,弄甚么诗社,一个说弟妇妇只会算计,恨不能算计了天下人。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扶着赖嬷嬷出去,世人忙起来,请她在炕沿上坐下。她唠唠叨叨地提及靠主子的恩情,给她孙子脱了主子籍,捐了个官,现在放了知县。她家几辈子主子,到了她孙子,托主子的福,也读书识字,公子哥儿似的,哪晓得“主子”二字如何写?她一再叮咛孙子要尽忠报国,贡献主子。李纨、凤姐儿对这位有面子的老奴也不敢慢待,恭贺她一番。她又经验凤姐儿要管严主子,主子在外仗势欺人,要扳连主子的名声。接着责备宝玉不好好上学,老太太护着不让管。
黛玉吃了两口粥,仍歪在床上。太阳快落时,天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天垂垂黑下来,阴得沉黑,更加雨打竹梢,分外苦楚。黛玉顺手拿起一本《乐府杂稿》在灯下翻看《秋怨》、《分袂》等诗。她不由心有所感,提笔写下《代分袂》一首,仿照《春江花月夜》的格局,落款“秋窗风雨夕”。刚写好,宝玉来了。黛玉见他头戴斗笠,身穿簑衣,忍不住笑他:“那里来个渔翁?”宝玉一面体贴肠问长问短,一面摘了斗笠,脱了簑衣,用灯照着黛玉的脸,说:“今儿气色好了些。”黛玉见斗笠簑衣不是平常的东西,问宝玉从哪儿弄来的。宝玉说是北静王送的,一套三样,另有一双沙棠木高底雨鞋,脱在廊下了。黛玉如果喜好,他可向北静王再要一套。黛玉说:“我不要,戴上这玩意儿,岂不成了戏上的渔婆子了?”话一出口,想起方才说宝玉的话来,悔怨不迭,满脸绯红。宝玉没有留意,只顾看案上的诗稿,不觉喝采。黛玉夺过在灯上烧了,说:“我要睡了,你去吧!”宝玉取出核桃大的金表来,看了看,已是戌末亥初,就戴笠披簑出去了,又转返来讲:“想吃甚么,明天我奉告老太太。”黛玉说:“想吃甚么明早奉告你。雨越下越大了,快去吧!”
次日,刘姥姥见凤姐儿,说:“明儿必然要家去了。虽只住了两三天,却把没吃的、没见的,都经历了。可贵老太太、姑奶奶、蜜斯们惜老怜贫,我归去,唯有请些高香,每天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凤姐儿说:“都是为你,老太太被风吹病了,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刘姥姥说:“老太太有了年纪,不惯劳乏;大姐儿比不得我们的孩子,哪个坟圈子里不去?别是她遇见甚么神了。”凤姐儿叫平儿拿出《玉匣记》来,让彩明念:“八月二十五日病者,东南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说:“园子里公然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遇见了。”就让人筹办两份纸钱,派两小我别离给贾母和大姐儿送祟。大姐儿公然睡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