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笑道:“甚么‘药到病除’,你当我是神仙,唾沫星子便能做丸药的?倒是为了外甥的事情,又说了这么大工夫的话。睡得晚了,明日醒不及,章仰之带着他家小子上门递帖子时一家子还都没起,这才是天大的笑话呢。――可快些清算清算,这便睡了罢!”
范氏听了丈夫回护之语,又是欢乐又是感慨,但也不免说:“话虽如许,总感觉老爷是小瞧了我。”
听到最后一句,范氏不由的神采变了几变,过了会儿方才笑道:“老爷说得也太吓人了。说到底,外甥还是小孩子,脾气心性都没有定的。既然姑老爷、姑太太几次托你,眼下他又到了常州,老爷就好好地开解教诲,必定是药到病除,不些光阴便见效的。”
范氏这才恍然,道:“本来如此!我原还申明阳书院虽好,各位坐席讲课的先生也都是当世大儒,学问各个一流。但书院终归是造惠豪门学子的多,如我们这等家世的子孙去的却少。怎的当初老爷就写信给姑老爷让送外甥去?怎的谢家姑老爷又便当真依了老爷送了外甥去?竟不晓得内里有这些个事理启事!”
为甚么要写一个谢楷呢?因为我感觉,太阳底下无新奇事,红楼梦里有贾宝玉,也有一个甄宝玉。以是红楼里头有个贾宝玉,这篇里头又有个谢楷――风景旧曾谙,就是如许似曾了解的王谢堂前,燕子返来嘛!
范氏这才续道:“但是外甥在为人、学问上头,倘真能如老爷普通,姑太太、姑老爷一家想来也必定是心对劲足的了。可见老爷到底是在成全他。只不过,方才听老爷这么一篇,外甥对刘家女人的心机,拜先生入书院的真正情由,这些都是明白的。但还记得前头,老爷说外甥此来是为家里头为他议亲的事情,我却又胡涂了:五六年、七八年前的故事,外甥纵内心头另有疙瘩,放不下这么一小我,也不至于听着些风吹草动就远远地避出金陵城。况这婚事,哪家不是父母之命媒人之言,天底下再没有其他的事理。他就避出来,也不过是临时的一避。说的不好听些,‘躲得过月朔,躲不过十五’。一时父母长辈商定下来,莫非还不服从回家结婚的不成?到底不是小孩子家,如果这般心机,却也太好笑了些。”
范氏吃惊道:“本来是她!公然还记得的。她小时原曾跟着那刘大太太在谢家住过几年。但不过是为父母、祖父母俱丧,兄长又参军,她年纪幼小,家里无人搀扶,谢家大太太是做姑母的,不能放心,这才带在身边教养几年。等长得大了,天然是她兄长接归去,议亲、嫁人,再没甚么可说的。竟不知与外甥另有甚么胶葛!”
顾冲倒是用力点头,道:“他这里目光是不糟糕,但这个不糟糕,于其他的事情倒是大不妙。提及来外甥也算是少年风骚了:且不说从小与姐妹们在一处儿,长日混迹脂粉之间,十一二岁就能做些极风骚富丽的浓词艳曲,单是十二岁那年与他家里几个兄弟偷入那秦淮风月地,竟凭一支笛子曲儿就成了那青楼魁首的入幕宾――幸是年纪小无妨事,到底连同去的那些个兄弟一顿好打。到十三四岁,爱上梨园戏曲,因而甚么善曲名剧、歌谱话本,几百上千种的网罗来;又是到处访音问声,把江南一片凡是稍驰名誉的班子一个不落地走遍,伶人优伶交友了无数。他本身也写本,也串戏,一副嗓音身材儿偶然竟比那端庄科班出身的还强。金陵城里说到膏粱后辈、风骚纨绔之徒,谁能不提一提谢家十六郎的名号?恰好外头如许的热烈,到真正‘情’字一道上,倒是半点风骚姿势都没了,既认定了,便是除刘家的那一名,任她玉女天仙,谁也看不上眼。之前在家还同丫头调笑,表兄弟姊妹靠近起来也偶尔会失色,刘家蜜斯嫁入柴家后,这等景象倒是再也瞧不见了。最要命的是,他这厢垂垂大起来,家里头少不得开端考虑给他议亲的事,他却像盘算了主张普通,只是推托不肯;常日家里会来宾亲朋,凡是撞见真正暴露些意义来的,竟甚么也不顾也不管,或言或行,必然要撤销了别人主张才罢――别人倒也还不打紧,那一年竟把临清王府的老太妃给冲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