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垂目把玩起一枚玉镇纸,骨节清楚的一双手似畴前普通有力,亦似畴前普通都雅,只是不若畴前那般白净,倘在两年前,那手指搭在玉器上该当是浑然一体,难分轩轾。梁谦心中冷静一叹,眼中便生出几分柔嫩之意,假装闲极无聊的笑道,“才刚外务府送来十几个乐伎,都是从教坊司经心挑上来的,倒也有几个水灵清秀的,只不知嗓子如何。臣叫她们过来请王爷验看验看?”
梁谦哂笑道,“臣是想着本日无事,既有新奇玩意……”话还未完,李锡琮神采已沉了下来,他忙又掩开口,到底还是有些忍不住,趋近两步叹道,“臣是感觉王爷一年大似一年,现在过了十六也不小了,连边塞都去得,仗也打得,另有甚么是王爷把握不得的。只怕太子妃人选必然,皇上也该给动手给您挑人了。这王妃进门前,您身边总得有小我奉侍,哪怕是暖暖床呢。王爷就是不急,也得替如嫔娘娘急一急,您一人在外头,娘娘到底不放心。”
儿童声音清脆宏亮,如碎金断玉,一字一句吐得极其清楚,彩鸳正感觉非常动听,俄然手臂上一疼,倒是被周元笙狠狠攥住。她心惊之下转顾周元笙,只见其面色白如霰雪,一对蛾眉紧蹙,搭在本身臂上的手兀自悄悄颤抖,仓猝问道,“女人没事罢,可有不舒畅?”
梁谦重重一叹,顿脚道,“那也得大婚啊,难不成您去跟皇上说,说……刚才那番话?就为了不定下婚事,拖着不去藩地,毕竟也是不成的。”
梁谦想了想,谨慎答复,“赵孟頫书画双绝,书中尤擅行楷,这胆巴碑又可谓楷书之最,天然是好物。只是其人身为赵宋后嗣,安然事元,这贰臣的身份不免难堪,也确是有失风骨。太子的意义,莫非是叫王爷认清情势,切莫做他想?”
周元笙凝眉聆听,半晌咬牙道,“我没有不舒畅,我们回府,我要去见父亲。”
过得几日,恰是完工不久的宁王府门前一片鼓噪热烈,王府侍从们自车马之上搬下一抬抬箱笼。总管梁谦一面批示安设,一面翘首张望,直等了半日,方看到李锡琮策马姗姗而至。
梁谦正为他清算头上彀巾,听得这话,顿时撤了双手,向后退去,一双眼睛只高低打量他,似是瞧怪物普通。半日长长地吐了一声咳,也不理睬他,独自回身甩手而去。
适逢侍女捧了新茶出去,俩人也就未再开口。梁谦揣测他本日不会出门,便引他去内间亲身奉侍换衣,借机语重心长道,“臣刚才说的话皆是肺腑之言,王爷莫当打趣话听。臣听闻此次选上来做公主伴读的有四位女人,除却一名太子妃人选,另三个当中,总有一个是为您预备的。您这几日进宫存候,可曾留意过?若真有可心的,无妨早些和皇上说,您心机定了,于皇上而言何尝不是功德。”
待李锡琮看那纸上所书笔墨,倒是一首乐府诗改就的歌谣,笔墨皆有出处,并无一句伧俗俚语,乍看之下极是平常,不免奇道,“这东西是只在我们府门前有,还是别人家门前也有?”
李锡琮先时不过嗯了一声,待看清梁谦眼中拳拳关爱之意,内心一动,嘴上却只淡淡应了句,“晓得了。”
梁谦觑着他面上神采,探听道,“这些皆不中王爷意?那太子为何净送些赵子昂的字帖?”李锡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这话问在点子上,你也算博古通今,无妨猜上一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