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有人略略撇嘴道,“也还罢了,是个绝色的,可也当不得那般夸奖。”
周元笙含笑点头,搭着那妇人的手向前行去,俄然心念微动,只感觉身后那瑰丽画舫中,正该有一道殷殷望向她的目光,她想忍住不回顾,却还是禁不住鬼使神差般回眸探看。脚下猝然顿住,幸而她这一番行动在旁人眼里看去不甚高耸,世人只当她想再看看身后的风景,便也立足一刻,等待着她。
这便是她父亲周洵远的第二任老婆,博陵侯最小的女儿段玉宁。周元笙忙快行了几步,至段夫人面前,蹲身告罪道,“不知太太在此,阿笙本日归家,竟让太太在此等待,真是折杀阿笙了。”
周元笙一笑道,“既是回家,就该做家常打扮。何况那里能讨得统统人欢心,我只能顾得上本身的情意罢了。”
话音未落,已被人挤了两记,辩驳道,“如何当不得,我瞧着就好,平常来我们府上那些亲戚家的女人也好,各府来登门做客的女人也好,我还没见一个能赶上方才大女人面貌的。你说不好,倒是举个强过她的人来,也让我们评断评断。”
舷门外远山如黛,天水含烟,两岸铺陈苍苍蒹霞,中有飞鸟振翅掠过,于水面上留下一道细带模样的水纹,江南山川用它的清丽风骚浸润着观者的身心,令人生出一线缠绵入骨的疼痛与忧愁。
比及太太和周元笙去得远了,刚才陪侍段夫人在此等待的外院仆妇才松了一口气,她们自是不必进内里服侍,便也随便闲谈两句就预备散了。
世人一时七嘴八舌,有同意的也有点头不语的,那晚来未曾照面的婆子急道,“你们过后再争去,且给我说说她究竟长得甚么样,转头我碰到可别认不出,那就不好了。”
周元笙点点头,道,“此番上京,你预备在那边下榻?春闱前还会离京么?”薛峥道,“去姨母家暂住一段光阴,干脆待考完再归去。今后在金陵的日子长了,我们总有见面的机遇。”
周元笙悄悄立于薛峥身畔,二人皆举目望着江上的风景,一时无话。隔了好久,薛峥俄然道,“你可晓得,我为甚么要来送你一程?”
偏巧有那因三急来晚了的婆子,一时仓促忙忙跑来,却见人已散了,倒很有些悔怨没赶上在太太跟前露脸的机遇,又不由猎奇那阖府高低都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大蜜斯是何模样,便一个劲地靠近那闲谈世人当中,猎奇问道,“你们都瞧清楚了未曾,平日都传我们家大蜜斯生得是一副倾国倾城貌,这话可当得真么?”
门外侍立的仆妇听到响动,轻手重脚的出去,将那汤瓶挪到高几上,又轻手重脚的退了出去,关上房门,重新到尾目不斜视,一言不发。
厥后几天里,薛峥白日陪着周元笙吃茶闲谈,作画下棋,晚间便转去船舷另一侧的配房,且离她间隔甚远,虽则船上奉侍的诸人皆假装看不见他普通,他还是恪守着礼节,如履薄冰。
周元笙笑得一笑,不管将来如何,她的故事总会在这座城池中产生。她回转过身,对着那妇人浅浅一笑,便即举头举步而去。既是必定要留给那人一记背影,她甘愿要留一记安闲不迫,昂然自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