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安安稳稳地合上眼睛,不自发地含了笑:“到底是你最懂我。”
他不假思考,唇畔透着苦笑:“峕儿最爱江山。”
衷儿细心打量着我,半晌,那双清透的大眼睛眨了眨,有些心疼地说:“阿姐,你瘦了。”
衷儿沉默着,伸手覆在我的眼睛上,温热的手心贴在我的眼皮上,轻声问:“阿姐,会不会疼?”
他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呛得我咳嗽不竭,却毕竟也没将那杯酒咳出一星半点儿。
衷儿的手颤抖起来:“不,不...”
司马衷抱着怀中已经生硬的身材,痴怔了好久,终究暴露一个笑来。
“我如何办?”他手足无措地望着我,死命摇着我的肩,半晌,灵机一动似的端住我的脸,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被长睫掩住,微微颤抖着,俯下头来,和顺地吻我。
那杯金屑酒,是衷儿给我带来的。
衷儿几近是飞扑过来,却只是空空位,错愕着,望动手里的一片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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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又摇点头,笑道:“对,也不对。”
我拍了拍衷儿顷刻变得冰冷的手,贾家一门已完整颠覆,独留我在这个世上也是活不久的,倒不如此时,算是他杀,比司马遹死的更面子些。
衷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喟道:“如果...用戟剖开肚子...或是生生勒死,会不会很疼?”
我将那酒杯扬了扬,浅笑起来:“没了,衷儿。”
我笑了笑,今儿个恰是我四十五岁的生辰。一杯金屑酒,也算是个不错的生辰礼品。
这句话,同他大婚当日奉告她的如出一辙。
他有些顾恤地望着我,俄然伸手将我按在他膝上,我很有几分惊奇。
我的心再次狠恶地跳动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畴前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孩子:“你...你说甚么?”
旁人只觉得他昏庸脆弱,却不晓得他在这个世人眼中丑恶不堪的女子面前,究竟爱的多寒微。
另一人说,可不是么?现在关贾后的屋子,便恰好是废太子薨时住过的旧屋。
说来好笑,当年统领禁卫军的权力是我赐的,现在被这权力击垮的,也是我。
这是我听过的,他此生,最绝望的一声感喟。
他曾听闻贾后风骚,召京中美少年入宫侍寝,一夜风骚后便将他们活活勒死。贰内心灼烈如火,却生生不敢多说半句。
我笑了一笑,含着泪望着他:“我现在过了四十岁,是不是反倒比畴前要更都雅些了?”
我游移着,缓缓暴露一个满足的笑来,问他:“你晓得,我此生挚爱么?”
衷儿的手渐渐环住我的脑袋,颤抖地拥着我,一滴泪重重地砸在我的眼角上。
我竭力瞧着他,将那话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峕儿此生,爱江山,也爱你。”
彼时,恰是渐近傍晚的时候。一杯金屑酒,一抹淡傍晚。相得益彰。
我想了想:“金屑酒应当不会很疼。”
他与江山尽在她手,此生,才算是了全。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禁卫军探头朝里头望去,再望向司马衷的模样,内心头已然晓得,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我听了,内心头嘲笑。
我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他绷得紧紧的脸,轻声道:“衷儿,罢休罢。保不住了。”
司马衷将贾南风的尸身搁在地上,再也没转头望上一眼,敛了神采,一双洁净如常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