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湛卢一手拍着胸前,还是哭道:“老臣这心,屈得很呐……”他一边哭一边挠,像是恨不得将心都取出来一样。
“陛下,陛下,老臣真是冤枉啊……”
叫一个妇人明指擦眼泪,饶是米湛卢脸皮再厚,也有些不美意义。他天然不肯接柳桥递来的帕子,只哽咽着道:“老臣本日叫皇后看笑话了,可老臣,这内心,实在是委曲得慌啊!”
蔺枚叹口气,转至一边,道:“孟昱他说的也不是全无事理,若不是召了那么多流民……”
她正要同蔺枚说话,余光瞥见魏松带着一个宫女行色仓促地过来了。那宫女她记得,是放在黛筠身边服侍的。
米湛卢只觉背上一垮,情知往昔各种已如流水逝去,再难挽回。这一下,才正真绝望。大恸袭来,直催心肝。而倒是一声来哭不出来。
这便是提起他当年的从龙之功了。确切米湛卢为相多年,在文武百官中自有必然号令力。若不是他率先一跪,口呼陛下万岁,彼时李家权势未清,蔺枚不必然能顺顺铛铛登上这个皇位。
米湛卢亦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对。半晌才又哭道:“征召流民参军一事,老臣确切鲁莽了。但流民既已参军,就由禁军统领,孟昱他身为统帅,不管如何也难辞其咎!怎能叫老臣一人担责?陛下,皇后,老臣就算没有功绩,也有一片忠心啊!当日陛下即位,老臣率众相迎,忠心六合可鉴!”
米湛卢一见了蔺枚,顾不上年纪大,须发皆白,哭得涕泪横流,拉着蔺枚的胳膊就不放手。
朝政大误,宰相能够换。那天子呢?一旦天子出错该如何担责?就一道无关痛痒的罪己诏么?!
宋扬灵一顿,蓦地减轻语气:
是以有身一场,一点肉不见长,反而更加清癯了些。连畴前戴的戒指都松了一分。
数月以来,米黛筠早已养成风俗,一起床,先梳洗,然后便去静室礼佛参拜。本日亦不例外。
宋扬灵才道:“但凭陛下裁处。”
“此去西京,山高水长,鞭长莫及,西京禁军*,老臣如何管得住?若说渎职,孟昱身为禁军统帅,岂不更加渎职?!再则,那西京兆尹秉公舞弊,包庇西京禁军将领,老臣一得知可就写下了奏本,要弹劾他的呀……”
他又叹口气:“唉,你这回,这篓子捅得太大……”
几句话已是问得米湛卢哑口无言。
“西京禁军二十万。”宋扬灵又问:“你又可知二十万中多少是两年前征召流民所得?”
也不知怎的,本日这身子格外不舒畅些。才刚默念毕,就觉着站不动。腹中似模糊作痛。她一手抚上肚腹,不由呻*吟出声:“嘶……唉……”
宋扬灵立起,眼看米湛卢舒展的背影垂垂消逝。
米湛卢已是低下头去,发不出一言。
宫中风向瞬息万变。世人皆知米丞相不比当初,无人敢善做主张去禀报。唯有雨成田深受其恩,何况还念着要同米丞相一起助米氏复位,打击宋后,以享那泼天繁华。遂心一横,便往如水苑陈美人处将蔺枚请了来。
米湛卢还不及擦去面上涕泪,宋扬灵已脚下生风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