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灵俄然有些不耐烦。她和蔺枚结婚数年,朝堂政事也好,宗族情面也罢,恨不能全交给本身,他只做甩手掌柜。
由康则更像米黛筠,一眉一眼就似拓出来的普通。年纪还小,看不出性子随谁,只是不大爱说话。
宋扬灵点头道:“我猜她来约莫是要为孟昱讨情。”
蔺枚神采寒得吓人:“内侍交友外臣。”
他裹着白狐裘,一根根立起的细白软毛暖过炉中炭火。被风带进的细雪未及飘落其上,已然熔化。
蔺枚哈哈笑着将她一把抱起,又顺手将由康捞起,道:“哎哟,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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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亲戚一场,何况孟昱劳苦功高,臣妾想着,应准孟昱和魏松在元夕那日回家探视。陛下觉得如何?”宋扬灵眼神温和,口气平平,似在论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常事情。目光却一向逗留在蔺枚脸上,不肯放过一个藐小神采。
宋扬灵走上前,笑道:“昨晚,她就闹着非得留下一块说等父皇来了一同烤着吃。”
他扯着胸前衣衿:“这里,有钻心的刺。”
未几时,忽而闻声内侍来报:“皇后与皇子、公主到。”
蔺枚叫人在廊檐下摆了一只红泥小火炉。炉上一只玄色陶锅,正咕咚咕咚冒泡。袅袅白烟升起,轻浮到剔透的肉片敏捷发白翻滚,带出撩人香气。中间设一矮几,摆着珐琅螭纹酒壶。酒是刚烫好的,肉是才下的。
那边宋修容和米紫篁都忙着给宋扬灵存候。平身以后,米紫篁担忧小孩子冒了风雪,从速到炉前盛了三碗热汤,先双手呈给宋扬灵,又一一拿给由仪、由康。
宋扬灵见事已至此,干脆将话说清楚:“陛下是觉得他二人有罪么?臣妾叨教一句,罪名为何?当如何量刑?”
由仪在一旁用力点头。
由仪那里还等人接,两条小短腿一撒开,哒哒哒朝她父皇跑去,一头钻进厚厚的狐裘中,带着奶音:“外头好冷的呢。”
蔺枚抱着由仪挠痒痒,答道:“摆布没甚么事,早散了朝,百官还归去接着过节。”
由仪一脸严厉,晃着脑袋连声道:“沉吗?真的吗?”然后,大人样地重重叹口气:“都怪昨晚的鹿肉太好吃,一不谨慎多吃了几块。”
宋扬灵远远闻声,只低头悄悄一笑。带着孩子去见蔺枚,再庞大诡谲的朝堂风波都有了家常熨帖的开首。
“眼看就到元夕,内东门司今儿一早将犒赏宗室、百官的礼单给我呈了来,我看并无不当。”她说着,表示柳桥将票据递给蔺枚。
宋扬灵摸动手腕,直抽寒气:“陛下是何意义,还请明示。”
取鹿肉和铁架的内侍都返来了。由仪、由康忙不迭凑上去,看他们将铁架罩在火炉上,又从食盒里拿出凝脂普通的猪油膏、雪花般食盐,另有其他认得不认得的东西。
由仪长得特别像蔺枚,清秀中带点俊朗之气,脾气也活泼好动,是以甚得蔺枚、宋扬灵爱好。
她俄然想起蔺常,一向以来觉得蔺枚宽和柔善,却忘了他也是蔺常的儿子。有着一样的猜忌,一样的驭人手腕。
由仪见母后应允,欢乐得直鼓掌,拉着由康去寝殿换衣裳,又小声嘀咕:“弟弟就随便穿穿罢,男儿不消那么花枝招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