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冷静出了会儿神,缓缓道:“那是畴前。现在哀家有女儿在身边安享嫡亲,理这些做甚么。留着令妃,也是怕再生出甚么事端,防着一手罢了。但令妃那性子,大要乖顺,内里却自有一套,也不是个好拿捏的。哀家且由着她去,免得说很多了,反而叫她留了旁的心机。”
如懿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海兰鬓边那一朵珠花入迷。海兰固然向来无宠,但毕竟身在妃位,儿子又得天子欢心,以是也略略妆饰。且天子即位多年,性子里爱好豪华的本意垂垂透露,也看不惯嫔妃衣妆过于简素,以是海兰饰在燕尾上的一朵翠翘明珠压发,那明珠便也罢了,不过是拇指大的光润浑圆一颗,有目炫迷离的光晕,那翠翘是用上好的翠鸟的羽,且是软翠细致纤柔。
太后没法可劝,也不肯对着她愁肠百结,只得好言叮嘱了退下。还是福珈乖觉,见如懿这般,便向着太后道:“太后娘娘,恕奴婢直言,只怕皇后内心有苦,倒是说不出来。”
海兰盯着如懿,轻声细语间夹着锋利的锋锐:“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姐姐聪明,莫非真的从未发觉凌云彻对姐姐成心。姐姐,莫非您一点儿也不知?”
“是她本身故意。哀家没有点拨的事儿,令妃都能本身上赶着做在前头了。她日日陪在天子身边,天子写的诗,她能不知?成心也好,偶然也罢,帝后分歧,老是她渔翁得利。哀家只是觉着,令妃有些聪明得过甚了。”太后悄悄一嗅,似是非常沉浸,“今儿叮咛你点的是白皮老山香,檀香当中最宝贵的。福珈,晓得哀家为何多年来只喜好檀香一品么?”
那样雍容而精美的翠蓝,映着她白净的容颜,有泠泠的寒光翠华,让人无端便生了清冷涩意。她唇边有酸楚的笑色,如秋风里枝头瑟瑟的叶,悄悄吟道:“弹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谁道风骚种,唬杀寻芳的蜜蜂。”她的声音脆脆的,落在殿中有空响的覆信,“姐姐熟读宋词元曲,天然晓得这支曲子。”
福珈忙忙赔笑道:“太后是有福之人,那里有空儿成日去揣摩她们那些刁钻心机。这么多年,怕是看也看烦了。”
殿中点着檀香,乃是异域所贡的白皮老山香,气味尤其沉寂袅袅。熏香细细散开雾白清芬,缠绕在暗金色的厚缎帷帐上,一丝一缕无声无息,悄悄沁入心脾。闻得久了,仿佛远远隔着金沙淘澄过后的沉淀与沉寂,是另一重天下,温馨得仿佛不在人间。太后搁动手里的糕点,淡淡道:“这糕点甜腻腻的,不大像是我们小厨房的技术。”
闲来无事时,太后也会偶尔来看她,亦会温言安抚:“皇后莫要如此悲伤了。”
福珈笑了笑,不天然地摸了摸鬓边一枝烧蓝米珠松石福寿花朵,有些生硬地学着背诵道:“独旦歌来三忌周,心惊光阴信如流。销魂恰值腐败节,饮恨难忘齐鲁游。岂必新琴终不及,究输旧剑久相投。圣湖桃柳方明丽,怪底目前只益愁。”
福珈不知太后这话是赞成还是贬低,只得含含混糊道:“那都是太后教诲有方。”
海兰轻嘘一口气:“姐姐公然是晓得的。”她眼中多了一丝松快的笑意,“因为姐姐不喜好,才故作不知,对不对?”
海兰的容色安宁平和若平湖秋月,却字字句句都落在身份尊卑的天渊之别上。凌云彻眼中的火焰如被泼了凉水,瞬息暗淡不见。他退后一步,依足了端方道:“愉妃娘娘字字句句,微臣都晓得,不敢超越忘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