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侃侃而谈:“不止官方如此,朕的朝廷里莫非就平静么?广西巡抚卫哲治告内阁学士胡中藻自大文才,不满朝廷,写诗诽谤。你可知他都写了些甚么?”
如懿面无神采,只是口中淡淡:“她来得恰好,本宫也有事要与她商讨。”
如懿便笑:“公主记性真好。”
如懿心中一凛,那笑容便僵在了脸上:“臣妾在想,臣妾也喜读诗文,今后更该字字篇篇谨慎了。”
忻嫔死死地咬着绢子,忍不住哭泣道:“皇后娘娘,臣妾是没有体例,真的没有体例。臣妾一闭上眼睛,就瞥见六公主的脸。她平生下来就比小猫儿大不了多少,脸是紫的,人也皱巴巴的。可臣妾看她一眼,就感觉她像足了皇上和臣妾。她是个都雅的孩子,臣妾心疼她。但是她不肯心疼臣妾,才活了几天就这么走了。”她的泪大滴大滴地滑落在如懿暴露的手腕上,带着炽热的温度,烫得如懿的心一阵一阵颤抖,“臣妾就是想着她,睡不着的时候想,睡着了又想。但是臣妾与她的母女情分如许短,臣妾就是想不明白,她在臣妾肚子里长到这么大,千辛万苦来到了人间,莫非就只为了活这么几天就丢下臣妾去了么?”
她悄悄感喟,坐看天涯云起云散,飞鸟四逸。
容珮笑道:“这几日天热,娘娘的胃口不好,老是沉闷难受……”
一句话招落了忻嫔的眼泪,她泪眼蒙眬的容颜像被风吹落的红色山茶的花瓣,再美,亦是带了薄命的哀伤。
如是,达瓦齐被解京师之日,天子御午门,封以亲王,赐宝禅寺街居住。端淑入宫拜见太后,当时腹部已经隆起,行走不便。母女二人一别二十年,不觉在慈宁宫中捧首痛哭,以诉离情。
忻嫔哭得悲伤欲绝,连如懿身后的三宝也忍不住别过脸去悄悄拭泪。如懿怜悯而怜悯地抚摩着她的鬓角,顺手从她的髻后摘下一朵小小的纯色白绢花儿在指间,低低道:“这朵花儿,是戴着记念你的六公主的吧?”
天子眉心一皱,更加沉肃道:“皇后有所不知。胡中藻不但如此,他悖逆、诋讪、怨望之处数不堪数。他所出的典试经文题内有‘乾三爻不像龙’之句,乾隆乃朕年号,龙与隆同音,明显是诽谤朕。再有‘并花已觉单无蒂’句,难道讽刺孝贤皇后之死。胡中藻鬼蜮为心,说话吟诵之间,肆行悖逆诋讪,实非人类之所应有!”有凛然的杀气凝在他墨色的眸底,看得如懿心惊胆战,“朕已决定,胡中藻罪不容诛,斩首弃市!”
天子不悦地轻嗤:“出了如许的事,嘉贵妃还敢说嘴么?”但是他还是答允了如懿,嘱她细细办好。
如懿听天子提及政事,只得道:“是。”
天子冷冷道:“胡中藻姓胡,就惯会胡言乱语,写甚么‘一世无日月’‘一把心肠论浊清’‘斯文欲被蛮’‘与一世争在丑夷’等句,特别是‘一把心肠论浊清’之句,加‘浊’字于我国号‘清’字之上,是何用心?”
忻嫔有些害怕地一凛,盯着如懿,嘴唇有些颤抖,作势就要跪下去:“臣妾,臣妾胡涂。六公主过世月余,臣妾不该再戴这个,宫里头忌讳的。皇后娘娘恕罪。”
如懿点头:“当日皇额娘与臣妾姑母不算敦睦,臣妾跟着姑母,那里敢与皇额娘的女儿靠近。且在家时,姨娘所生的女儿绵里藏针,频频借着一衣一食生出事端,臣妾虽为嫡出,但不及mm得阿玛心疼,发觉斥责无用,只好避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