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若再多看一会工夫,人家就要来打我了似的。
“不晓得?”
他一点没有反对我。我看他不反对我,我还在门旁的筐子里抓了四五个大馒头,就跑了。
“快走罢,快往前走。”
那大澡盆太大了,扣在有二伯的头上,一时看不见有二伯,只瞥见了大澡盆。仿佛那大澡盆本身走动了起来似的。
这时候就常常听到配房里的哭声。
不知为甚么他不时在追着我。
有二伯还在粮食仓子里边偷米,用大口袋背着,背到大桥东边那粮米铺去卖了。
那大澡盆是很深的,从有二伯头上扣下来,一向扣到他的腰间。以是他看不见路了,他摸着往前走。
有二伯每一听到这两个字,就甚于统统别的字,比“见阎王”更坏。因而他哭了起来,他说:
11
“你有甚么看不透的?”
他说:“拿罢。”
有二伯一瞥见我,立即头盖上就冒着很大的汗珠。他说:
到了厥后,他才说:
有二伯在那里呢?等我们拿灯笼一照,才瞥见他在房墙的根边,好好地坐着。他也没有哭,他也没有骂。
有二伯说:
老厨子问有二伯:
“你二伯挂了绊脚丝了。”
有二伯说:
有二伯本身则说:
“没有甚么都雅的……”
我如果稍稍在那卖东西吃的中间一站,他就说:
10
“我看你也是死不了。”
“你二伯也是情愿看,都雅的有谁不肯意看。你二伯没有钱,没有钱买票,人家不让咱出来。”
有二伯走路,仿佛是没有眼睛似的,东倒一倒,西斜一斜,两边歪着。我怕他撞到了我,我就靠住了墙根上。
“有二爷,喝酒是铜酒壶好呀,还是锡酒壶好?”
我是登着箱子上去的,我摸到了一个小琉璃罐,那边边装的美满是黑枣。
他不是用钥匙开,他是用铁丝在开。
再一细看,才晓得是有二伯顶着它。
南房梢上有一根两丈来高的横杆,绳索在那横杆上悠悠荡荡地垂着。
“对了,有二爷。我们就是不要铜酒壶,铜酒壶拿去卖了也不值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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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的院子是萧瑟的,夏季一片白雪,夏天则满院蒿草。
“把那白蜡给我带着。”
“家里边用饭了。”
“你再闹,我打你。”
逛公园就仿佛赶路似的,他一步也不让我停。
平常我偷着把鸡蛋馒头之类,拿出去和邻居家的孩子一块去吃,有二伯一瞥见就没有不奉告母亲的,母亲一晓得就打我。
老厨子说:
他又说:
等我抱着这罐子要下来的时候,可就下不来了。方才上来的时候,我登着的那箱子,有二伯站在那边正在开着它。
等来到了跑马戏的近前,那边边连喊带唱的,实在热烈,我就非要出来看不成。有二伯则必然不出来,他说:
老厨子说他贪恐怕死,别人也都说他死不了。
我一看他出去,我从速地登着箱子就下来了。
秋末,后园里的大榆树也落了叶子,园里萧瑟了,没有甚么好玩的了。
走路的时候拖拖的,再不然就趿趿的。前边掉了底,那鞋就张着嘴,他的脚仿佛舌头似的,每一迈步,就在那大嘴里边活动着;后边缺了跟,每一走动,就踢踢趿趿地脚根打着鞋底发响。
有二伯固然作弄成一个耍猴不像耍猴的,乞食不像乞食的,但是他一走起路来,倒是端庄、沉寂,两个脚根非常有力,打得空中咚咚地响,并且是慢吞吞地进步,仿佛一名大将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