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进了栈房,摘下狗皮帽子来,抽一袋烟以后,伸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这小学的门生写起家信来,竟有写到:“小秃子闹眼睛好了没有?”小秃子就是他的八岁的长公子的奶名。次公子,女公子还都没有写上,若都写上怕是把信写得太长了。因为他已经后代成群,已经是一家之主了,写起信来老是多谈一些个家政:姓王的地户的地租送来没有?大豆卖了没有?行情如何之类。
赶车的车夫,顶着三星,绕着大鞭子走了六七十里,天刚一蒙亮,进了大车店,第一句话就向堆栈掌柜的说:
这大泥塘出乱子的时候,多数是在旱年,若两三个月不下雨这泥塘子才到了真正伤害的时候。在大要上看来,仿佛是越下雨越坏,一下了雨仿佛小河似的了,该多么伤害,有一丈来深,人掉下去也要溺毙的。实在不然,呼兰河这城里的人没有这么傻,他们都晓得这个坑是很短长的,没有一小我敢有如许大的胆量牵着马从这泥塘上过。
现在再来讲那马还是在那边躺着,那些帮手救马的过路人,都是些浅显的老百姓,是这城里的担葱的、卖菜的、瓦匠、车夫之流。他们卷卷裤脚,脱了鞋子,看看没有甚么体例,走下泥塘去,想用几小我的力量把那马抬起来。
“明天好冷啊!地冻裂了。”
行路人听了这话都笑了。他背起箱子来再往前走,那脚下的冰溜,仿佛是越结越高,使他越走越困难,因而背上出了汗,眼睛上了霜,胡子上的冰溜越挂越多,并且因为呼吸的干系,把破皮帽子的帽耳朵和帽前遮都挂了霜了。这老头越走越慢,担忧受怕,颤颤惊惊,仿佛初度穿上滑冰鞋,被朋友推上了滑冰场似的。
厥后那女大夫没有体例,大抵是糊口没法保持,她兼做了收生婆。
酷寒把大地冻裂了。
人和马吃饱了以后,他们再跑。这热带的处所,人家很少,不像南边,走了一村,不远又来了一村,过了一镇,不远又来了一镇。这里是甚么也看不见,了望出去是一片白。从这一村到那一村,底子是看不见的。只要凭了认路的人的影象才晓得是走向了甚么方向。拉着粮食的七匹马的大车,是到他们四周的城里去。载来大豆的卖了大豆,载来高粱的卖了高粱。等归去的时候,他们带了油、盐和布匹。
马是没有死,躺在道旁。人们给马浇了一些水,还给马洗了一个脸。
就如许的马要站起来,而又站不起来地闹了一阵以后,仍然没有站起来,还是照原样不幸地躺在那边。这时候,那些看热烈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也没有甚么新花腔了。因而分离开去,各自回家去了。
城里除了十字街以外,另有两条街,一条叫做东二道街,一条叫做西二道街。这两条街是从南到北的,大抵五六里长。
天再冷下去:
呼兰河就是如许的小城,这小城并不如何繁华,只要两条大街,一条从南到北,一条从东到西,而最驰名的算是十字街了。十字街口集合了全城的精华。十字街上有金银金饰店、布庄、油盐店、茶庄、药店,也有拔牙的洋大夫。那大夫的门前,挂着很大的招牌,那招牌上画着特别大的有量米的斗那么大的一排牙齿。这告白在这小城里边无乃太不相称,令人们看了竟不晓得那是甚么东西,因为油店、布店和盐店,他们都没有甚么告白,也不过是盐店门前写个“盐”字,布店门前挂了两张怕是自古亦有之的两张布幌子。其他的如药店的招牌,也不过是:把那戴着花镜的伸脱手去在小枕头上号着妇女们的脉管的大夫的名字挂在门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