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羽士吹着笙、管、笛、箫,穿戴拼金大红缎子的褊衫,在河沿上打起场子来在做道场。那乐器的声音分开河沿二里路就听到了。

以是看戏去的女人,个个都打扮得标致。都穿了新衣裳,擦了胭脂涂了粉,刘海剪得并排齐。头辫梳得一丝稳定,扎了红辫根,绿辫梢。也有扎了水红的,也有扎了蛋青的。走起路来像客人,吃起瓜子来,头不歪眼不斜的,温文尔雅,都变成了大师闺秀。有的着蛋青市布长衫,有的穿了藕荷色的,有的银灰的。有的还把衣服的边上压了条,有的蛋青色的衣裳压了黑条,有的水红洋纱的衣裳压了蓝条。脚上穿了蓝缎鞋,或是黑缎绣花鞋。

“我的二仙家,青龙山,白虎山……夜行三千里,乘着风儿不算难……”

七月十五日是个鬼节,死了的冤魂怨鬼,不得脱生,缠绵在天国里边是非常苦的,想脱生,又找不着路。这一天如果每个鬼托着一个河灯,便可得以脱生。大抵从阳间到阳间的这一条路,非常之黑,若没有灯是看不见路的。以是放河灯这件事情是件善举。可见活着的君子君子们,对着那些已死的冤魂怨鬼还没有健忘。

那鼓声就仿佛用心招惹那般不幸的人,打得有急有慢,仿佛一个迷路的人在夜里诉说着他的怅惘,又仿佛不幸的白叟在回想着他幸运的短短的幼年。又仿佛慈爱的母亲送着她的儿子远行。又仿佛是生离死别,万分地难舍。

“大仙家回山了,要渐渐地走,要渐渐地行。”

戏台搭完了就搭看台,看台是顺着戏台的左边搭一排,右边搭一排,所以是两排平行而相对的。一搭要搭出十几丈远去。

跳到了夜静时分,又是送神回山。送神回山的鼓,个个都打得标致。

台子的架一竖起来,城里的人就说:

仿佛下回再有打鼓的连听也不要听了。实在不然,鼓一响就又是上墙头的上墙头,侧着耳朵听的侧着耳朵在听,比西洋人赴音乐会更热情。

女人、媳妇,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一出了大门,不消问到那里去,就都是看河灯去。

流到极远处去的,仿佛那边的河水也发了黑。并且是流着流着地就少了一个。

到往下贱去,就显出萧瑟孤寂的模样来了。因为越流越少了。

既不卖票,哪怕你就有钱,也没有体例。

但是这其间也有一个冲突,就是七月十五这夜生的孩子,怕是都不大好,多数都是野鬼托着个莲花灯投生而来的。这个孩子长大了将不被父母所喜好,长到结婚的春秋,男女两家需求先对过生日时候,才气够攀亲。如果女家生在七月十五,这女子就很难出嫁,必须改了生日,棍骗男家。如果男家七月十五的生日,也不大好,不过如果财产丰富的,也就没有多大干系,嫁是能够嫁畴昔的,固然就是一个恶鬼,有了钱大抵怕也不如何恶了。但在女子这方面可就千万不成,绝对地不成以;如果有钱的孀妇的独养女,又当别论,因为娶了这女人能够有一份财产在那边晃来晃去,就是娶了而带不过财产来,先说那一份嫁妆也是少不了的。假说女子就是一个恶鬼的化身,但那也不要紧。

七月十五盂兰会,呼兰河上放河灯了。

傍晚时候的七月,火烧云方才落下去,街道上发着显微的白光,嘁嘁喳喳,把昔日的沉寂都冲散了,个个街道都活了起来,仿佛这城里产生了大火,人们都赶去救火的模样。非常忙迫,踢踢踏踏地向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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