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树荫掩蔽,隆冬里可贵清冷,模糊有佛香随风而来,木鱼轻响。
梁靖脚步一顿,觑着她那较着有些惊骇的模样,没作声,只慢腾腾地摘上面具。
这就罢了,他自称是茂州人,却仿佛跟这寺里的方丈熟谙。前晌两人进了寺院,方丈便亲身欢迎,取钥匙带进藏经阁,除了说些藏经阁里的事外,没半点旁的言语,默契得很——全都事前办理好了似的。
玉嬛从速碰了碰梁靖的胳膊,“晏大哥。”
藏经阁外,方丈得了梁靖的表示,便叫来身边的小沙弥,轻声叮咛几句。
“对,是他。”秦春罗喜出望外,“他已经来了吗?”
哪怕最里侧光芒暗淡,哪怕梁靖背对着她,戴着面具看不到神情,那身毫无收敛的冷厉煞气却叫民气惊。比之那日山道上梁靖挥剑杀人、血迹四溅时的狠厉,更多几分阴沉,配上秦春罗那见了鬼般的惊骇声音,让玉嬛都感觉后背发凉。
宏恩寺,玉嬛正站在藏经阁的二层,跟梁靖并肩而立。透过阁楼窗外掩映的树枝,她的目光在进香的人群里逡巡,不时偷偷瞥一眼中间沉默寡言的男人。
她虽经常奸刁,却怕黑怕暗。这座藏经阁修了也有百余年,因怕日头晒坏了里头的宝贝,窗棂极少,且因年事太久,外头爬满了藤蔓绿叶,遮挡得密密实实。敞开窗户时还能有点亮光,若关了窗扇,就只剩满室暗淡。
明显是流浪重伤被她救了命,现在却成了谢家的拯救仇人。
玉嬛刚才的心惊肉跳垂垂平复,随即整了整冠帽,跟着他悄悄出了藏经阁。
“啊!”玉嬛差点失声,看着秦春罗那毫无朝气的模样,一刹时几近信了,继而下认识惊骇,没想到梁靖会脱手这么狠。吊着颗心昂首,那位眼底的厉色略微收敛,倒添了那么点戏谑的味道,一本端庄隧道:“吓你的。”
“死了。”
可不就是秦春罗么?
匕首冰寒,他抬目向内表示,秦春罗被那身冷厉所慑,再也不敢乱动,惨白着脸颊,一步步往里退,哪怕梁靖的手早已离了她口鼻,也没敢收回半点声音。
青衫裹住身材,满头青丝束在头顶,眉清目秀,抬眼瞥过来,活像内疚的漂亮少年。
而面前这位古怪的客人,就更不能希冀了。
过道的绝顶,玉嬛背靠着隐有暗香的樟木书厨,手攀在柜边沿,指节微微泛白。
玉嬛内心叹了口气,不太喜好这类被蒙在鼓里的感受,纤细的指尖扣着窗沿,蓦地扫见人群里有张熟谙的脸,双瞳突然凝向那边。
小沙弥走向碑林,目光落在秦春罗身上,似是看望。
她不太敢单独关了窗户待在这里。
公然秦春罗吓得一抖,恐怕就此丢了小命,期呐呐艾地将逃出府的体例照实交代。
晚间魏州大狱换值,陈九亲身持两件信物,站到了秦骁跟前。
比起那身冷厉煞气,他惯于握剑的掌心是粗粝而暖和的,隔着薄弱的衣衫传来温度。
“来了有两炷香的工夫,这会儿大抵还在。女施主这边请。”小沙弥是按叮咛行事,两边的态度都对得上,只当秦春罗找的就是方丈口中的“梁公子”,坚信不疑,眼神竭诚,慢悠悠地在前面带路,没半点躲闪算计的姿势。
玉嬛只觉身在波澜澎湃的旋涡,手里揪着根拯救的树枝,却不知这树枝来自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