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宗平和顺的拭去她唇角的红薯屑,低声道:“已是太后决定做的事,更何况,事关李家。”
甄达沉默着。
“有天,她又俄然对我说,如果我反面离另娶,她就带着你远引天涯,永不相见。”甄达微闭双眼,在阴雨的雾气中,他的神采显得衰老滞重,“我怒极,对她说这辈子都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跟她和离,此生只要她一妻,她当时承诺我了,发誓不会再提和离也不会分开我。没想到,她竟然还是带你走了。”
在凉亭下,甄灿烂收起了油纸伞,很规矩的问道:“甄大人亲临舍间,不知有何贵干?”
甄达沉声道:“我老了,听不懂拐弯抹角的话。”
沉默了半晌,甄灿烂漫不经心的道:“或许她当时承诺你的统统都是真的,只是,因为外出踏青……”
“你没有发觉到她所处的险境?没成心识到有很多股力量同时指向她的‘甄夫人’一名?她要和离,跟你假和离,是因为她不想与你死别,为了能活着跟你在一起,她情愿帮你遴选好续弦,能支出极大的忍耐。”甄灿烂紧紧的盯着他,“你呢,是否只是置身事外般的看着?”
甄达垂下眼睛,俄然闪过悲壮之色,沉吟道:“她是本不必带着你分开我,今后销声匿迹。”
“不是怪,是恨,恨久了,有些麻痹,有些风俗了。”甄达语声冷酷,那是恨极了所生出的冷酷,用以冰封恨意。
听他语气中的探查之意,甄灿烂心中钝凉,寒声道:“身中数百刀,血尽而亡。”
甄灿烂抿唇不语。
望着他的背影,甄灿烂莫名的神伤,他没有问茂林是谁,也没有再问娘到底是生是死,抑或是到底因何而死。他都晓得?他不在乎?他并不想晓得?他无所谓?她的目光紧跟从那背影,恍忽间,她感觉她看到的是一叶浮萍,有一种任了命的随波逐流,仿佛是接受过光阴无数次的碾压,热忱被耗光了,时过境迁,他看淡了世情,显得非常冷酷。
甄达沉声道:“你晓得身份被承认意味着甚么?”
甄灿烂没有再推让,起家便排闼而出,撑起门前的油纸伞,踏在积着雨水的小径朝宅门走去。她走得很快,明显是毫不怠慢,任由泥点溅上裙摆。
他在恨甚么?
想要娘能起死复生,能吗?不能,她乃至都没有唤过一声‘娘’。她想要‘甄大蜜斯’的身份,想要弟弟获得‘甄大少爷’的身份,想要报仇,想要安然无事再不必担惊受怕,想要……,她的脑中猛得想到了华宗平。
甄茂林在细雨中奔进了亭中,捧出热乎乎的烤红薯递给姐姐,道:“刚烤熟的。”
“她是本不必如此,”甄灿烂道:“她本能够与她的孩子一起隐居在山林,过安逸无悠的日子,说不定能长命百岁。”
看着她的笑,甄达的眉头皱了皱,“身份被承认以后,你下一步作何筹算?”
甄达的神情已变得庄严,直截了当的问道:“你到底想要甚么?”
甄达稳稳的站着,像耸峙了千年的山脉,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道:“让我看看你的左脚和右肩。”
正在这时,一声高唤传来:“姐……”
甄达道:“离都城越远,这个筹算就越不过分。”
甄灿烂稍有羞色,见他又往嘴边送了送,她轻咬了一口,道:“我不想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