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额上青筋突突直跳,即使晓得陇右只怕官员也没甚么好东西,但不料节度使、采访使和安西多数护都是这等德行之人,何况当着安宁长主的面,让天子如同挨了一个脆响,一时候难堪至极,迎上安宁长主投来的目光,天子不得不硬着头皮,怒道:“即便此人当真罪无可恕,你莫非不知上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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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声音多么冷冽,如万丈不化的玄冰,哪怕天子大怒,也被这话中的寒意激得浑身一颤。寿王等人立在一旁,皆是一片冷酷,仿佛未曾有此事普通。天子咬紧了牙,低喝道:“姑祖母未免僭越,须知朕乃天下之主,姑祖母虽有长辈之名,却也切莫――”
直到在大门前愣住,落日下,陆剑锋和沈澈正扶了安宁长主下车,落日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又给三人身上都镀上了一层殷红的赤色。沈清上前代替了沈澈扶住老太太,复望着陆剑锋,笑道:“呆哥哥,本日进宫去,可将天子哥哥的笑话看了个十成十吧?”
安宁长主的笑容突然变得高深莫测起来,看着面前沈澈安闲不迫、自傲实足的脸,自陇右道返来,他举手投足间,已然添了几分傲视天下的气势。细细的打量了他一阵子,安宁长主轻声一笑,腔调多么迟缓,娓娓动听,如同在报告一个故事:“我是老来女,娘生了我以后便归天了,爹爹也死在了前朝战乱当中,我是哥哥带大的,他对我而言,亦兄亦父。厥后哥哥说,他要这天下安稳,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带着弟兄们一起闯荡,垂垂有了本身的兵士、本身的军队,我自小就在男人堆里长大,性子野得短长,行军兵戈,也向来不输于男人。再厥后,哥哥如愿获得了天下,即位做了天子,封我做安宁长公主。我觉得甚么事情都结束了,便也嫁了心仪之人,住在都城里,偶然进宫去,与哥哥扯皮,日子倒也松惬。”她说到这里,神采垂垂的暗淡下来,“可惜好景不长,哥哥旧伤复发,死了。当时候我不到二十岁,看着那比我还年长的侄儿,在动乱中几近保不住性命。我命令诛了好多人的九族,洗了三天三夜才洗去赤色,我这辈子殛毙颇重,但是我一点都不怕。”
咬紧了牙,天子不得不平软,挥手表示御林军放开沈澈后,这才低声道:“姑祖母何时能如此包庇朕?”
沈澈一番掷地有声, 望着天子,浑身都披发着逼人的气度,竟生生将天子比了下去。看着面后果纵情声色而垂老迈矣的天子,沈澈抿紧了唇,乌泱泱的眸子里如墨色普通, 模糊缀着杀意。
沈澈一派淡然,对俄然来的呵责无动于衷,躬身对安宁长主行了一礼:“姑祖母说的是。”
“哥哥再也不能庇护我,那就换我来庇护他的子孙,这是哥哥的江山,我天然要替他守住。”她笑了笑,脸上暴露和春秋截然不符的灵动神情来,恰如太/祖天子尚在之时,她还是阿谁娇俏的少女,只是那双衰老的眸子里模糊有泪意浮动,“都五十年了,我真的很想他。”
“我还记得,宸妃是个很好的女子,纤尘不染,鲜艳又清丽,仿佛神仙一样。”安宁长主又叹了一声,拍了拍沈澈的手,“有一句话我未曾奉告你,我很喜好你母妃,你不是很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