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无人敢说话,几位小文官晓得这是定王的鉴戒,在沉默又压迫的氛围中,额头见了汗,连呼吸都有些收敛了。三十余岁的功曹想要喝水减缓,放回水杯时却因手腕颤抖,在案上磕出极小的动静。
今晚宴请的来宾都是常荀定的,在狼胥山剿匪的将士天然都在,陶靖坐在常荀下首,阿殷同将士们在一处,随定王而来的官员亦在坐中享宴,除此以外便是西洲刺史姜玳、长史高俭言和凤翔城的长官,及州府中剩下的五曹官员。
“甚么!”阿殷闻言大惊,一把钳住她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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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的事件临时交由副都尉打理,我在凤翔另有事做,殿下已经得了文书,征调我帮手剿匪。”陶靖在女儿肩上拍了拍,又想起甚么,“今晚都督府设庆功宴,养养精力,傍晚记得过来。”
目标已然达到,定王缓了气势,举了茶杯慢喝,道:“方才本王的劝言,诸位归去尽可揣摩。本日的庆功宴是常司马操心筹办——”他转而看向常荀,声音中的冷肃淡去,“前面是甚么曲子?”
公然,酒过三巡,乐曲遥遥,常荀便缓缓开口了,“殿下此次前来剿匪,多承诸位倾力互助,上回狼胥山擒获匪贼刘挞,查处兵曹不对,皇上都有旨意嘉奖。定下早就命我设席庆功,慰劳诸位,只是事多了担搁,延至此时,我先自罚一杯。”
这话让阿殷心安,因而再度拜谢,告别回家。
而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阿殷也是偷偷捏了把汗。
姜玳即便与定王暗里争锋,却都心照不宣的未曾戳破,现在定王当众提及,便脸现难堪。但是这是证据确实的事,他无可回嘴,只能道:“微臣汗颜,今后必然严查。”
“昨晚。”
隆冬时节气候热,到了早晨才有凉意,在临水的敞厅里摆上桌案杯盘,水边柳枝间挂了辉彩灯笼,愈见昏黄。厅上灯烛透明,都督府上的仆人并未几,定王也不请甚么着名的歌舞美姬委宛唱曲,只寻了凤翔城一处不着名的教坊,隔水吹打扫兴,不至寡淡,也不会打搅厅中谈兴。
饶是阿殷发愤要在定王跟前博得喜爱,这会儿躲了盛暑,藏在屋内拿银勺吃酥酪时,也忍不住感慨万端,生出偷懒的心机。还是当女人好啊,气候热了想躲就躲着,不必冒着盛暑在衙署间来往,也不必深夜不眠吹了冷风去登山崖,趁着迟早天凉习武逛逛贩子,剩下的便是修身养性,读书弄花了。
而定王本日这么一出,不止令他颜面扫地,更摆荡了他的民气。有陶靖做表率,定王威胁之下,这些官员怯懦如鼠,一定不会心生摆荡,向定王投诚,跟着他扑向西洲的匪寨——
阿殷即便与姜玉嬛不睦,却也晓得她的性子,看起来不像是扯谎。
常荀将酒饮尽,底下众将士便也举樽,不免提及那日狼胥山的事。
“回殿下,是胡笳鸣。”常荀向外比个手势,那头讯息传出去,隔水便有乐曲响起。
愤恨与策画尽数藏入胸腹,姜玳勉强举杯,持续与世人欢庆。
常荀带着一群人出门,瞧见本该歇息的阿殷站在外头时,颇觉不测。他扯出个笑容往前走了两步,见阿殷焦灼的望着屋内时,内心猜到启事,遂敛了笑容。颠末阿殷身边,他低声提示,“殿下刚生了气,谨慎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