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照入心间的阳光,在他方才得偿所愿时,便猝然消逝。他奔向法场,也只能从阿殷手中捡回半枚染血的梳篦。那场景是永藏心中的恶梦,不止在此生,更在宿世,令他每夜都在龙榻上惊醒,于乌黑夜色中独坐。
而定王影象中的这半枚梳篦,倒是鲜血覆满,红白清楚。
哪怕他一时半刻拿不下凉城,定王没了城池襄助,要在外野战,他还是占着极大的上风。
“小栈另有多少人可用?”
他命人探查阿殷秘闻,才晓得当年南郡的逼婚夺夫,得知她在临阳郡主府的委曲求存,得知陶靖的战死之讯。坐在巍峨空荡的皇宫,他更加记念她的明朗笑容,亦更加觉出人生之孤苦——好友丧命,母妃被害,连独一走进心间的女人都被他亲手命令斩杀,乃至那杀父弑兄的预言……显赫的皇权难以填平心底苦寂,在荡平北境的第三年,他便让位于永安王,将半枚梳篦埋入南郡故冢,在四周隐居。
就只如许一念之差,便叫他步步出错。
比拟之下,徐耿有军士庇护,途中还不时骑马疾追,比起陶靖等人,算得上生龙活虎。
到得小狼沟中,天气入暮,风声吼怒。
那是阿殷啊!
在暮色中忐忑的等了有大半个时候,夜色垂垂覆盖,远处的沟壑中,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入目。
此时的阿殷,正带着蔡高和四名侍卫扑向卫兰山中。
阿殷顷刻紧绷精力,仰仗两处位置算出陶靖能够会走的路,便选近路悄悄靠畴昔。
而徐耿身后的军士,也剩了约有五六百人。
心中只觉绞痛,如有无形的手捏住心脏,令定王浑身颤栗。
他紧紧握住梳篦,各种混乱的影象涌入脑海,将畴前梦间断续的画面串起——
檀城失守,东襄军队残虐过境以后,泰州守军伤亡过半,剩下的多退至凉城死守,在徐煜的围困中丧失惨痛。那八千网罗起来的残兵和这几百新军,已是定王能就近调来的全数兵力。
定王当即叮咛御敌,全神灌输。
背上盗汗精密,他握着梳篦的手微微颤抖,似是不忍再触碰梦中呈现了无数遍的场景——中午的骄阳下,身着囚服的女子竹簪挽发,素面朝天,眉眼如画,却在临死前噙着夺目笑意。自母妃离世,他便在黑暗中沉湎苦行,唯有在桃谷遇见的那抹明朗笑容,如初夏的阳光照入心中,令他在很多孤寂沉夜中沉默回味。错愕惊奇之下,他乃至未能拦住屠刀,眼睁睁看着血迹飞溅,法场上的女子倒在地上。
队首的徐耿发觉有变,当即带着身边几名小将往外逃。巨石砸伤了两人,却还是有四人逃脱在外。
定王报命调兵,在紧闭的城门外,焦灼又谨慎。城外雄师勤王,城内代王却已围困皇宫,煽动禁卫军叛变,等他骑着黒狮子驰入皇城时,代王已然弑君,在丹陛上笑得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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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定王声音沙哑,纷繁庞大的思路临时收起,瞧了瞧内里,“甚么时候了?”
徐煜胸中气郁难当,再掉转头攻打凉城更是不智,遂集合全数兵力,扑向小栈。
“巳时初刻。”常荀走畴昔,瞧着那摊血迹。
她昨日仓促出城,并不知陶靖身在那边,原想着等定王肝火消了以后偷偷潜归去问彭春,后又想起途中碰到的夏铮,便毫不游移的往夏城而去。
常荀站在定王身后,竟自嗅出些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