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重面色有些难堪,他亦面带不悦的起家,恭手向阮太后施礼道:“微臣阮重见过太后!”而后又自发坐回原处。
早有寺人在他进宫门前便大声禀告了,守在寝殿门外的宫女为他掀起还未撤去的阻冬寒幕帘,寝殿内的宫人见他前来皆跪下施礼。他拂起袖袍呵退一干宫人,便自发坐于阮太后凤榻一侧,眸光若苍鹰般看了一眼阮太后直言道:“小天子这一关是过了!现在这绊脚石便是立灵鸢为后的圣旨要如何颁下朝堂,令墨凡不加禁止!”
阮重矜持阮太后兄长,又深知煜煊这皇位坐不悠长,故近年来益发的不讲君臣之礼。阮太后眉眼不悦的看了他一眼,“不得哀家召见,阮大司徒怎敢擅闯哀家寝宫!”
注:蘅芜,花两性,稀单性或中性,极少雌雄异株。阮愚隐之以是给阮太后易闺名为蘅芜,是赞她虽为女儿身却有男儿治国之才气。
先帝情义,至高皇权,阮太后难以衡量。只得在任由阮重为阮家揽权的同时,又管束着他篡位的脚步。
煜煊继位后,宇文相拓身居大司空之位,职位权势仅在墨凡与阮重之下。但他只求明哲保身,向来在墨党与阮党之间游刃不足。若墨凡无做国丈之心,放眼帝都,既能与阮家嫡女阮灵鸢相争后位又不会对墨党构成威胁的,也只要宇文相拓之女了。
阮重诧然,也仅是半晌,眸中苍鹰般的光便重新堆积一处。
烛台下,阮太后微蹋的身影影挡去春日寒光,影怯灯孤,她失神的念着“蘅芜”。她闺名本不是蘅芜,只因从小自知姿色平平、没法以色动听,便倾慕研读诗书礼节,服膺贤人之言以端方本身言行,成了闻名帝都的才女。其父阮愚隐见她女子身却心明朝政国事,在她嫁于兆洛王魏天佑那一日为她改名为蘅芜,魏天佑也只在结婚初唤过她“蘅芜”。自从她做了王妃,又成了皇后,现在又尊为太后,这蘅芜二字便再未有人唤过她。
长命宫中的荷花玉兰尚未盛开,只要绿莹莹的叶子在春日里透着活力。阮太后心中畅快,心中感觉无花无果的初春也是极美的。阮太后所憩的凤榻邻近窗棂,水精帘层叠滤光,案几上显出道道云霞。
月清星稀,街道冷寂,将军府厅堂却人声鼎沸,朝中墨党一族及赋闲京中的武将多至十几人皆聚在墨凡府上。
阮重听闻阮太后传回府上的动静,顾不得夕照昏沉,马上进了宫中。他灰缎袖袍在宫道上来回甩着,拂过一干向他膜拜施礼的宫人项首,面上的忧色在红霞的映托下更加红通。
手握皇权十五年,阮太后常常在心中权欲按捺不住时便会取这封信来看。至高皇权那个不想要,唯有那女儿身难懂言的煜煊想摆脱这怪物天子的身份。
“······”
虽明黄凤袍衬出了阮太后的雍容华贵,可年事另有五年方满四十的她唇角、眉眼处的皱纹亦是突显。淡薄的春光不透亮,她发髻上的金玉珠钗泛着宝光把面庞映托出了光芒。
想他阮家自太祖时便为大司徒之府,世代为国效力,现在却要眼看这大好江山落入兆泰王手中,阮重心有不甘。
阮太后令茗萼取出了当年先帝让墨凡带回帝都洛华的信笺,她把信笺谨慎翼翼的铺展在案几上,纸张泛黄,上面的墨迹也变了色彩。
勤政殿中,煜煊久久不能安寝,她只穿戴明黄寝衣立于窗棂处,仰首透过镂空扇窗看着挂在树梢的冷月。若不是殿庭中挂着宫灯,这浅淡月光是照不亮黢黢黑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