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碧秋的勃然变色让曾文杰有些无措,对着沈碧秋的背影不住作揖,叠声道:“小弟讲错,还望沈兄包涵。”
他与沈碧秋自幼了解,固然算不上至好老友,却熟知沈碧秋的脾气。沈碧秋常日夙来温文尔雅,但真正翻了脸倒是六亲不认,涓滴不怀旧情。沈碧秋与杨琼曾肝胆相照,现在却势同水火,过命的友情尚且如此,何况因为好处而连接在一起的联盟?此番他为告终盟而来,固然内心对沈碧秋的慷慨陈词将信将疑,却实在不能触怒了他,不然两家一旦反目,便是将归雁山庄推向了郁氏和堂溪氏一边,与曾氏非常倒霉。
周遭喊杀声、鼓噪声此起彼伏。一队一队穿戴玄色铠甲的军人从沈碧秋面前走过。沈碧秋此番特地相邀八大门派中妙手,有备而来,策划多时,可谓孤注一掷。短兵相接之下,官兵们天然不是这些武林豪客们的敌手,不过一个时候的工夫,江南四族便又重新攻占了归雁庄。
曾文杰苦笑道:“沈兄不是在逼小弟么?杨琼现在亦不知身在那边。”
沈碧秋冷冷一哼:“本来贤弟疑我?”
曾文杰微微有些难堪,道:“沈兄莫要曲解了小弟的意义。令尊代行四族之令乃是欧阳将军的遗命,曾氏、郁氏、堂溪氏莫敢不从。只是沈兄方才的话过分惊世骇俗,祖宗家法不成违逆,曾氏更不敢妄自负大,取欧阳氏而代之。”
曾文杰怔怔地今后退了半步,方缓缓点头,道:“沈兄所言,可谓拨云见日。”
曾文杰心中交兵了几个回合,不免诚心道:“小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沈兄包涵。”见沈碧秋还是负手不语,他欺身上前,挨着沈碧秋作了一个揖,“承蒙世叔不弃。只是祖父尚在,小弟不敢做主,统领四族的重担,还要沈兄代庖几日,待我禀明祖父,再做定夺。”
沈碧秋哈哈大笑:“先王之法尚不敷惧,祖宗家法亦不敷以信。但是,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江南四族,同气连枝,本就无尊卑高低,群龙之首,当有力者为之!现在,欧阳氏无后,杨琼虽是将军之子,却不是姓欧阳。莫要忘了,他是今上的宗子,他姓杨。莫非四族要将江南数百年的基业全然托付于清廷?何况,就算我们成心投诚,今上就会放过四族?至太宗天子起,江南便是朝廷的眼中钉,唯除之而后快,四族若不强势,只怕瞬息间便会成为阶下之囚。本日归雁庄被抄,便是最好的左证,眼下不过是欧阳氏的家臣沈氏一族蒙羞,保不定明日清廷就会对曾氏脱手。”
沈碧秋负手而立。不时有人来禀报战况,他只是微微点头,偶尔叮咛几句,双眉一向舒展,面色也不见半分的忧色。
曾文杰一时讷讷无言,沈碧秋道:“四族若卷入皇储之争,了局又将如何?沈氏曾凭借于欧阳氏,可惜欧阳氏独一的子嗣恰好是皇宗子。今上要撤除江南四族,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谢婉芝在江南二十三年,一寸一寸堵截四族的谋生,曾今的盐铁大权,也被分去一大杯羮,四族的力量早已今非昔比。相较之下,大院君为了立岷王为嗣,天然会临时姑息我们,我们何倒霉用这个机会,重整旗鼓?”
沈碧秋哈哈大笑,他拍了拍曾文杰的肩膀:“曾贤弟,你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江南武林之以是能耸峙一百八十年而不倒,乃是四族同心戮力。若为江南大计,本身戋戋荣辱得失,有何足论哉?”他微微沉吟,“我与杨琼乃存亡之交,只可惜,他是杨真真钟爱的宗子。”他仰首感喟道,“对四族的存亡而言,杨琼恰是最大的隐患,我亦是无可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