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在帘子外蹲下,捡起碎珠子顺手用帕子包好,抿嘴笑道:“这蹄子,不知着甚么急,我正叫她呢,她倒跑了,只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贾环笑道:“袭人……不是老太太指给宝玉的丫头吗?我记得的名儿她还挂在老太太那儿,太太这么一弄,不成了跟老太太抢人了么?”见霁月笑而不语,猛地回过味来,发笑,“这丫头还真是有成算哪!和宝玉厮混了这几年,眼看着芳华老迈,宝玉是个靠不住的,老太太又偶然,不声不响的就跳到太太的船上来了。难为她此人才。”
霁月讽刺道:“你公然爱她,不如和太太说了,讨了她来,也不必又感喟又唉声的。”贾环听了,一发批她“胡说”,又说,“宝玉也不知是几世修的运道,身边这很多人物,大姑奶奶,小姑奶奶,大小姑奶奶,都不是好开交的。这些年我冷眼看去,唯有你妹子还是个刻薄人。”霁月便说:“我们家人都是刻薄的。”
王熙凤一起穿堂过户的走来,至台阶下,婆子摆摆手,悄悄说“睡下了”,熙凤向内一觑,见王夫人躺在凉榻上,身子朝里,似是睡着了,玉钏儿坐在榻脚给她捶腿,便也抬高声向那婆子笑道:“这早便睡下了?那我不打搅了,等太太醒了,与我通报一声,就说我早晨再过来。”
却说贾环闭门读书,除了贾赦、薛阿姨等人生辰时去拜了一回寿,再没出过门。黛玉探春等怕扰了他,也不敢登门。
“胡涂!”王夫人听了,沉声斥道,也不知骂的谁,“她家里的闺女还当着差呢!主子还没发话,她倒寻摸好下家了。主子点头放她出去是恩情,不放她也没甚么可抱怨的。”
贾环虽与熙凤反目, 与堂兄贾琏的干系倒不错, 为了制止损及贾琏颜面,凤姐儿所为,他多数冷静忍下了,也不鼓吹出去。
两人说了会子话,蕊书取了汤来,奉侍贾环吃了,又打发他睡下。霁月在一旁冷眼旁观二人之描述,见统统如常,方安了心。
随即又议定诗社端方,如何作东道,何人限韵,何人监场,竟正端庄经的立起诗社来。这原是探春起的兴,现在诗社也全了,即发起本日现在便开社作诗,因而李纨出题,迎春限韵,世人即做起诗来。
那婆子还未及说话,可巧王夫人醒了,隔着窗子叫凤姐儿:“是凤儿么?”凤姐儿忙承诺着出来。王夫人便问她有甚么事,凤姐儿回了,游移了一下,又笑道:“另有一桩事,我拿不准,须得请太太的示下。”王夫人笑道:“你当家非只一日,也历练出来了。有甚么事,你尽管做主就是了,何必问我。”凤姐儿考虑着道:“是环兄弟的事。他屋里的霁月,现在也有十七八岁了,前儿她娘来求我,说想聘出去。她老子娘也是几辈子的白叟了,夙来当差勤谨,我想着,给她这个别面就完了,只是她娘急得很,这就要把闺女领出去,倒是难办。”
当时贾环尚小,见这个嫂嫂貌美无匹,更兼行动有礼, 心中便存了非常的景仰,谁知如许一名才子却心狠手辣, 待下人极其刻薄, 贾环见此, 立起敬而远之之心。贾家自夸大族,凡事循礼,论起来,赵姨娘是凤姐的叔妾,又育有探春姐弟,也该有些面子,凤姐对她却动辄呵叱,使得赵姨娘见她如鼠避猫。贾环读书得了贾政的夸奖, 凤姐也怕他夺了宝玉的风头, 经常揪着一点儿小事大做文章,教唆部下人上门滋扰。如此各种, 不出半年, 便使贾环生出嫌恶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