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一句,贾环就赶紧应下一句。见他说完了,又无别话,这才发展着去了。
他盯着香炉嘴中逸出的烟雾, 眼神却没有聚焦,显见得是走神了。他现在一身轻松, 乃至不想去猜父亲的设法。他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
屋子里点了清幽淡远的苏合香,一缕缕的烟雾从金兽香炉的嘴里吐出来,袅袅的,姿势格外动听。贾环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渐渐的、低低的道:“第一桩事,是我们金陵故乡那边的后辈读书事。儿子闲时也去过那边的学塾,讲课的先生虽说老迈了些,学问倒是好的,传授得法,只是做门生的不成模样,只知玩闹,不知习学。儿子只冷眼看去,竟多数是些不成器的,内里只要一个名唤贾珲的很有些分歧。”
贾环应了。
黛玉被他的力量冲得晃了晃身子,嘴里“哎哟,哎哟”叫了两声,气得伸手在他身上拍了几下,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儿呢。”贾环只是缠着她,哼哼唧唧的道:“我和本身姐姐撒个娇儿如何了?老爷太太也不管我的。”
贾环只是浅笑以对,又提示道:“哥哥这个时候来,但是寻我们老爷有事?快出来吧,我就不碍着哥哥的闲事儿了。等我闲了,必是要去哥哥家里叨扰,看看二嫂子和小侄女儿的。”
“这有甚么,”贾环欣喜他道,“俗话说‘先着花,后成果’,许是我那小侄子想要个姐姐,就先把丫头推出来了呢?哥哥现在只是愁,没准儿来岁这个时候,就抱上胖儿子了呢!”
两人才一进了院门,就闻声了丫头们的笑闹声,院子里却不见一小我,声音都是屋子里传出来的。贾环两步上前打起帘子,见随船运来的土仪等物公然已经到了,整整齐齐地码在地上。桌子上放着些物什,丫头们笑闹着围成一圈儿,手里还拿着看,这个说阿谁的好,阿谁说这个的精,叽叽喳喳的,的确让人头大。
贾环沉了脸。丫头们见他出去了,面面相觑之余,忙抢上前来施礼,又与黛玉施礼。贾环看着糟心得不可,挥挥手道:“还愣着做甚么?瞥见有客上门,还不去泡茶?”
贾政点点头道:“你去罢, ”忽又道, “你且站住。”贾环回身道:“老爷另有甚么叮咛?”贾政笑道:“你现在也大了几岁, 说不得,有件事须叮嘱你。先时只是怕你人小骨头软,再伤了筋,以是并未曾叫你熟谙弓马。现在你也大了,我们祖宗又是顿时挣下来的这一份儿家业,有训儿孙不得荒废技艺,得闲了,你也当练习练习骑射,不求你顿时博功名,好歹别堕了祖宗的威名。”
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这里可不是物质极大生长、社会日新月异、崇尚个别自在的后代,而是一个生长到极致的、以宗族制为支撑的封建王朝。封建王朝甚么样?礼节品德的表皮下,藏着一张血盆大口,这张血盆大口无差别的对准这个社会,无差别的对准每一小我。
贾环与他道别。一起走过了半个花圃,转过假山,就见不远处的花枝婆娑,掩映着一片淡色的衣角。他细瞧了一瞧,瞧见女孩子戴着花的乌黑的鬓角,白里透红的皮肤,匀细的点染了口脂的唇边,那口脂是正红色,仿佛中间枝头的花朵被揉碎了,一片残艳——是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