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强打起精力,勉强笑道:“天气不早了,又叨扰阿姨多时,我倒过意不去的。老太太那边儿还不知如何找我们呢,这就归去了。”他这么说着,黛玉贾环也一起告别。
薛蟠举手道:“好,好,你们都助着他罢,我就走了,”临出门了,犹向宝玉笑道,“宝玉,那书待哥哥遣人送你那边去,叫你袭人收了,好生研读研读,别成日跟甚么钟啊表啊的混闹,也学些儿礼义,知些儿廉耻。”
贾环笑道:“我送了姐姐返来,这就要归去的。”贾母道:“你故意,凡是有事,也想想旁人。本日是惯例,昔日你返来得晚了,却叫父母悬不悬心?就是丫环们也不得好睡的。她们虽是下人,也谅解着些儿。”
黛玉也不在乎,一径回房去了。贾环看着她进了门,棉线帘子落下,方折身掉头归去。霁月却正拥炉等着,与蕊书小蝶两个做针线。他甫一进门,先被热气熏了一脸,脱了大衣裳,凑畴昔笑道:“又做甚么呢?”
当下两人谈笑一回,贾环就上床睡去了,霁月自睡在熏笼子上,一夜无话。
贾环点头晃脑道:“非也,非也,都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想来各位姐姐必能谅解我一片诚恳,不至嫌弃的。”
次日一夙起来,就闻声人说东府里小蓉大爷带了妻弟小秦相公过府来拜见贾母。贾环简朴漱洗过了,先省过父母,便过贾母这边来。
他们说话间,黛玉只在一旁磕瓜子,磕了出来却又不吃,只堆成一堆放在个小白缠丝玛瑙碟子里。贾环也脱手剥了几个,又剥几个风干栗子吃。这会子用饭了,才命人清算了。
他这神来一笔,直把宝玉气得神采发青,胸膛鼓胀,听他嘴里胡噜着一发的带出秦钟来,内心又是气又是疑,竟一时忘了回嘴。
说着,便命四个女人跟着他们兄姊妹,携宝钗一起送到院门口,看着他们走远了方归去。
薛阿姨大哭道:“我这是造了甚么孽,命里得了这一个索命的魔王。多迟早我死了,眼不见为净,由着他反了天去。”说着又哭起来。宝钗也安闲一旁陪着垂泪不止。
这里宝玉静肉痛喝了两碗笋汤,又吃了半碗碧粳饭,方不吃了。薛蟠宝钗也吃毕。因而撤下了席面,沏了酽酽的茶来。
贾环早躬身承诺了几个是,便和黛玉退出去了。路过宝玉房前,却见他正站在门槛里,抬头看门斗儿,双手笼着个女孩子的手。再看那女孩子,倒是他房里丫头叫晴雯的。
薛蟠叮咛了一个生得极划一穿戴翠绿裙子的小丫头下去烫酒,方回贾环道:“我们亲兄亲妹的,有些相像也不希奇。你不也有个同母的姐姐贾三女人么?想来你们也是普通默契的,提及来,三女人当日我们来时我还见过的,这一贯没见,不知她还好么?”
屋里一时静极, 黛玉和宝玉对了一眼, 俱各有些寒毛倒竖, 不知他又打得甚么主张。独占贾环默了一默, 笑道:“薛大哥说这话的声气,倒是颇类薛大姐,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三小我在路上走着,两小我在前面提着灯笼照路,一堆人在前面跟着。贾环手里提了小小一盏绣球玻璃灯儿,不过柚子大小,内里点了一支小蜡,收回团团的黄色亮光,映照着脚下的路。
宝钗正要说话,薛蟠抢着开口,只是有些捏腔拿调的:“宝玉, 亏你平日里旁学杂收的, 岂不晓得这酒性最寒, 人吃下去了,要用五脏去暖它,长此以往, 岂有不伤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