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几天,又有同窗递帖子来请吃席。贾环顾干系亲疏,也有去的,也有不去的。石光禄也递帖子来,为上一回徒兴的无礼道歉。贾环早忘了这事。本来亏损的也不是他。开初几天另有些悬心,见徒兴没动静,更加摸不着底,厥后转念一想,怕他如何,事儿都做下了,悔之无用,垂垂的竟心大得把此事抛诸脑后了。石光禄只是仆人家罢了,要寻不是也寻不到他头上。他主动揽错,是正视贾环,不想是以事致相互生隙,贾环便笑吟吟的顺着台阶下了,并未几事。两人经此一事,倒是更觉靠近了些。
贾环刚想叫他出去,才抬起手来,又顿住了,说:“奉告他,晌午了,等吃了饭往小书房里见他,叫他先归去,晚一时再来。”绢姐儿记下了,见他没有别话,便出去说了。
这是年前霁月专裁了红纸包的,一个里头十枚制钱,讨个吉利罢了。捧砚双手接了,一面从地上起来,一面笑道:“应当的。爷情愿叫我去读书,我们一家子都打心眼里谢您呢!就是您是主子,我们是主子,纵使有非常酬谢的心,也不知往那里用力儿。我爹说,我这一身一命都是主子的,今后主子叫我做甚么,我就做甚么,肝脑涂地,方能酬谢主子深恩。年后主子家里有大丧事,我也不敢来相扰,这会子畴昔了,我爹就打发我过来给主子磕个头,聊尽情意。另有我们自家的几样儿小菜,拿来给您尝个新奇。”贾环笑指他道:“了不得!不过上了几日学,就如许能言会道起来,再上几年学,还不要登两榜做进士去?可见我送你去读书是不错的。”捧砚听了先是一喜,继而神采微微暗淡了下来,笑道:“爷打趣我呢,我一个贱籍,人家不收的。”贾环看了他一眼,摆手道:“你有那份本领,我就成全了你又如何?何必想那很多。”
此时正值正月,地上连株新草也无,四周花叶凋敝,枯枝败木早被人清理了去,树上扎着好光鲜的绸缎做装潢,树梢儿挑着精美的花灯,还残留着元妃探亲的洋洋喜气。
夜间归去,掌了灯,宽了外头衣裳,卸了冠子,重挽起一个髻儿来,一根玉簪子定了,盘腿坐在炕上闲话。小丫头们安闲外头上差,原要趁夜抹骨牌赶围棋作乐,贾环嫌吵,是以里外平静平静的,可贵舒畅。
贾环看她扎的花球,笑道:“你的技术更加好了,扎得如许俊。”惜春道:“不过偶一为之罢了,扎了我本身看本身顽。”手里扎着花球,问他:“自你去上了学,我恍忽瞧着,返来倒和林姐姐冷淡了。你们向来好,我内心都不忿过,现在又是如何着?”贾环默了默。惜春向来话未几,但内心最明白,何况这类事也不是抵赖就能成的。他晓得惜春不声不响的,是在等他说话,构造了一会儿说话,才说:“我不晓得如何说,一年大二年小的……”见惜春一眼横过来,又笑道:“好吧,实在是,每次我返来,就瞥见她和宝玉那样好,非论是吵架,还是闹别扭,别人都插不出来似的,叫人……叫人感觉……不安闲?”他找不出词儿来描述那种感受。
贾环看着她忙繁忙碌,问她:“大姐儿出花儿,这两日我没得空儿去瞧,可好些了?”蕊书笑道:“我听平儿说,已是好多了,想来再过两日就能见风了。”贾环伸个懒腰,笑道:“那就好。大姐儿是小孩子,我们野生孩子又一贯养得娇,要好了,也是少受些罪。”又问她:“你可晓得家下媳妇子里,有小我呼作‘多女人儿’的?”蕊书猛的转头,脸都白了三分,问道:“爷是如何晓得她的?”惊怒道:“是谁和爷胡言乱语了?”贾环不答,只道:“看来是确有其人了。”蕊书嘲笑道:“那可不是甚么好东西呢!”喘了口气,说:“爷要晓得甚么,我都奉告给你。这小我是厨子多浑虫的老婆,晴雯的姑舅嫂子,因着她丈夫不好,生出很多事来。那些事,她做得出,我说不出。”贾环道:“你别急,我那里去熟谙这等人,只是传闻琏二哥和她有来往,故而问问。”蕊书嘲笑道:“琏二爷算甚么,这上高低下的男人们,有几个是她没沾过的。”说完再不肯多说,催着贾环睡觉。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