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端方,弟弟怕哥哥。只是宝玉夙来天真烂漫,也没甚么严肃,贾环又自小老成,措告别事比他还挑不出错儿来,是以竟有些镇不住他。再者举业是闲事,若他透出不乐读书的口风来,传至贾政耳中,免不了又是一顿经验。如此各种,凡贾环来时,他只是败兴儿,垂垂的竟不往黛玉跟前凑了。
贾环只道:“我们家现在这风景儿,和当时如何能比。”黛玉道:“越说越不像了。”贾环说完,也自知讲错,遂杜口不言。
自此贾环就得了益,不时来寻黛玉。黛玉见他年纪虽小,措告别事却很有端方,更可贵的是通透明白,垂垂的也不将他视作小儿,贾环喜好她才调为人,姐弟两个竟是非常投机。
这般又是数月而过。这日贾环读书累了,正伏案假寐,忽听得小蝶手里托着件东西走出去,笑道:“哥儿快起来,才刚二门上的小子送了这个出去。”他起家看时,倒是锦缎覆着一件半丈长的圆盘模样东西。贰心知是甚么物事,翻开看了一眼,见公然不差,旋即盖上,笑道:“走,我们去林女人那边。”
这话说得迎春都笑了:“我们倒看不出谁才是亲姐姐,谁才是表姐姐了。”说得世人都笑起来。黛玉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嗔怒道:“又有这么些说法儿!”
贾环才要说话,黛玉已起家拉了他来:“在我这里就不要拌嘴了,究竟也不是甚么大事。”
他两个就着书一个问,一个答,一个讲,一个记,不觉时候飞逝,已到饭时。紫鹃隔着帘子叫道:“女人,该去老太太处用饭了。”黛玉这才惊觉,看了看墙角的自鸣钟,起家笑道:“我们这便去罢。”贾环笑道:“姐姐自去就是,扰了你这半日,我也该归去了。”黛玉因问他为何不去,贾环答道:“老太太这一贯不大喜好我,嫌我是姨娘生的,不是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黛玉思及来贾家这很多光阴,确切未在贾母处见过他,心下已有七八分信了。当下也只得罢了。姐弟俩一齐出了门,转过回廊分离不提。
林黛玉听闻此言,心内纳罕,忙笑道:“我初来乍到的,人脸尚还认不熟,不知又有甚么能够指教你的?”
他不比宝玉自小在内闱厮混,不时出入,不免招人眼。只是头一个贾政是不管的,贾母传闻倒可贵夸了他两句,说他有志于学,将来必是有些成绩的。王夫人本有些微词,见贾母已表了态,恶感觉没意义,便没说甚么。
半天返来,背面跟着霁月,领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手里捧着他的书。贾环正和黛玉说得投机,只摆手叫她把书放下。鹦哥遂一拉霁月的袖子,两小我悄悄儿的出去。
贾环闻谈笑起来,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新月儿,低声道:“我这话也只和姐姐说。我们家虽说教后辈们读书,论起文风聚集,却远不及江南那些世代书香的人家了。不过哄人顽罢了。”
黛玉笑问他:“我传闻你们东府老爷当年是中了进士的,这个进士也是哄人顽的不成?”
贾环兴趣勃勃的跑去黛玉处,黛玉可巧在家,劈面一个眼熟的丫头打起帘子。他一脚迈进,只见屋子里坐得满满铛铛,宝玉和三春姊妹俱在,只少了一个李纨。黛玉独坐在窗下椅子上,眼里还含着些未散的笑意。
贾环规端方矩的答道:“克日我那先生辞了馆,小弟一时无人能够教诲。学业上纵有疑问,也不好过分烦难父亲,听闻姑父是探花,想来姐姐家学渊源,学问定是不错的。是以不揣冒昧,特来就教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