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待详思,侍官来唤,引他父子二人入宫苑憩息。
隔着腰肢款摆的舞姬,看不清楚。那人与霍钊和陈若吟年事相仿,却无铜浇铁铸之身材,也无目露精光之面相,静如沉水,惨白清癯,周身散着儒雅书卷气,在这靡靡夜宴中煞是打眼。
霍钊揣动手:“天然,丞相能言善辩,该好好润润嗓子。”
成帝道:“但说无妨。”
陈若吟便说:“启禀皇上,霍将军的才调不输其兄惊海,而边关总不必有两位镇边大将军。故依臣所见,无妨让霍将军留于关内,发挥雄图。”
这会子,拂尘宴才算真真正正地开端,金石丝竹洋洋盈耳,温酒百杯谈笑风生。热烈至深夜,成帝微醺困懒,一离殿,结束了,满目杯盘狼籍。
时候到了,退朝,成帝搭着内侍的胳膊,一向身一抬眼,淌着繁华气和说一不二的严肃。只说留下,还不决去处,彻夜设席为定北侯父子拂尘,再行商讨。
眼下时命如此,却非穷途末路,好酒,藏于深巷犹可闻,将才,手心有兵,便可颠覆六合。为避嫌,沈问道说罢大步走远,先去了。
霍临风心惊不胆颤,起了身速速下跪:“皇上大大汲引,微臣初来乍到,统统谨遵皇上旨意。”
“侯爷大步流星,叫鄙人好追。”陈若吟抚须,凤眼含笑,漏点点精光,“本想请侯爷到府中一叙,既然宫中设席,那你我二人定要对酌几杯。”
西乾岭离长安甚远,是霍临风从未见过的江南地界,成帝听罢似觉不错,然,一人起家谏道:“皇上,臣觉得不当。”
风骨名流,太傅唐祯。
少年惊骇道:“祖父将近饿死了,我要给祖父买口吃食。”
霍钊长叹,蜀锦袍,苎麻衣,本来说那话的人,已故去一十七载。
满庭官员跪地齐呼,贺大雍,贺天子,惯有的朝堂法则。呼声毕,一人出列,道:“皇上,霍将军勇猛善战,实在是不成多得的人才。”
静候好久, 霍临风答:“回皇上, 微臣本年二十有三。”
沈问道曰:“回皇上,朝堂以外江湖之大,西乾岭实在不算良处。一来,西乾岭路遥,居长河以南,恐霍将军难以适应;二来,听闻江湖恶霸占有此中,多年来上任官员深受其害,万分凶恶。故臣觉得,让霍将军前去实在不当。”
这二人权位相称,只他获咎得起他,那天然由他来讲。
陈若吟出言嘉奖,霍钊道:“大雍人才辈出,丞相实在汲引我儿。”
殿内,静极了,定北侯护国之功,朝廷之砥柱,竟要交出一子关内留质。丞相此言绝非心血来潮,背后即为圣意。
陈若吟幸灾乐祸地笑了,笑定北侯遭忌,或是笑甚么旁的。又瞥向霍临风,道:“贤侄,听我一句劝:既来之,则安之。”
“朕吃醉了。”字句清楚近刺耳,成帝拖长地、密切地唤道,“——临风,四海当中,你中意那边,朕便许你那边,毫不虐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