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掉转脸，只是眼睛往两边扫：没有任何非常。我不敢愣住脚步，到了卖冰糕的老太太跟前，我俄然掉转头，恰好一辆束缚牌卡车缓行而过，溅起路沿的泥水。两个买冰糕的少年顿脚，指着车漫骂，泥水溅在了他们的短裤和光腿上。老太太将冰糕箱往墙头拉，嘴里念叨：“开啥子鬼车，四千米火化场都不要你这瘟丧！”
我用心说：“你等不到她，她准是骗你的。”
我家一间正房，只要十平方米，朝南一扇小木窗，钉着六根柱子，像囚室。实在我们这类人家，强盗和小偷不会来帮衬。窗只在夏季夜里下雨时才关上。而窗外不到一尺，就被另一座很高的土墙房挡得严严实实，开了窗，房里仍然很暗，白日也得开灯。从窗口用力探出头往那墙顶上看，可看到一棵大黄葛树的几枝丫丫。从中学街操场坝流下的小溪，在树前的峭壁上冲下陡坡，从那儿流入江里。夜深人静，溪水哗哗响，一点也不像野猫，倒像一群人在吵架，筹办豁出命来似的。
我渐渐地明白了，母亲为甚么不肯照镜子。她曾向三个姐姐抱怨，说家里一面像样的镜子都没有。谁也没搭这个茬儿，看来，她们比我还晓得母亲实际上讨厌镜子。
父亲看着我时忧心忡忡，母亲则是凶恶狠地盯着我。
黉舍大门外是坑坑洼洼的路面，向一边倾斜。跨过马路，我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必然又被人盯着了。
每家地小，仅容得下一个不大的水缸，还只能放在公用厨房里，一整家人用，再多的水也不敷。男人都下河沐浴，懒得下坡爬坡的人就在天井的石坎上放一盆水，身上只剩裤衩。归正这里的男人，夏季全部白日也只穿裤衩，打光背。
这一带的女孩，听到最多的是吓人的强奸案，我却一点没惊骇那人要强奸我。
母亲一会儿要我如许，一会儿要我那样。我搁下水桶，沉着脸，站在楼梯前不动。
母亲在外事情，病休的父亲承担了全数的家务，到早晨入夜，他眼睛看不见，仍然能摸着洗衣做饭。我生下后满是父亲把我带大。
父亲在堂屋裹叶子烟，坐在一张矮木凳上，叶子烟摊在稍高些的方凳上。方凳的红漆掉得只剩几个斑点，凳面有个小方块，嵌镶着四块瓷砖，中间是朵红花。如许一个讲究的凳子不知从哪儿来的。他谙练地裹烟。堂屋里光芒暗淡，但他不需瞥见。他眉毛不黑，但很长，脸上骨骼凸起，眼神发亮，目力却差到顶点，一到傍晚就甚么也看不见了。他很少笑，我从未见过他笑出声，也从未见他掉过泪。成年后我才感觉父亲如此脾气，必然积累了无数人生经历。他是最能保守奥妙的人，也是家里我最不体味的人。
父亲抬开端，表示我按母亲的意义办，先沐浴。
我左眼右眼挑母亲的弊端：她在家做事放工具的声音极重，常常把泡菜坛子的水洒在地上；她关门砰的一声，把阁楼都要腾翻的架式；她说话声音高到像骂人，这些我都受不了。
我提着满满一桶水，迈过门槛。“别倒掉，隔一阵，你得拖楼上的地板。”母亲在房里大声武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