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点脸面的汉半夜里洗，大部分男人不讲脸面，光天化日下照洗不误，一盆水重新浇到脚，白裤衩被水一淋，黑的白的透露无遗。我是个小女孩时，就太明白不过男人有那么个东西，既丑恶又无耻地吊在内里，我到厨房去取东西或往天井水洞倒脏水，就瞥见天井站着一排男人，老的，少的，白肉生生，一个紧挨一个，挤在独一必经的过道边上，他们乃至当众在天井的水洞里解小便。
我左眼右眼挑母亲的弊端：她在家做事放工具的声音极重，常常把泡菜坛子的水洒在地上；她关门砰的一声，把阁楼都要腾翻的架式；她说话声音高到像骂人，这些我都受不了。
只消走出门来，倚着潮湿湿的墙，侧着耳朵听：打更棒棒一声声敲着黑夜，没准儿一个蜘蛛网罩住的房门，会奥秘地暴露一只旧期间的红平绒绣花鞋；那仓促消逝在街转角的男人，黑毡帽抬高，腿上藏着尖刀。阴雨天暗时，走在脏水漫流窄坡上的每小我，都是一副间谍嘴脸。随便在哪一寸地上，掘地两尺，没准儿便可挖到尚未爆炸的火药炸弹，或是一本写了各种奇特标记的密电码本，或是用羊毫记录了各种怪事的变天账。
这一带的女孩，听到最多的是吓人的强奸案，我却一点没惊骇那人要强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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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有五个女人，时候来不及，就不能一个一个洗，偶然几姐妹得一起钻进房里。我受不了赤裸的身子被人瞥见，哪怕姐姐或母亲也不可。我常常比及最后，端一盆冷水钻进房内，闩上门，擦洗身材。家里人以为我有怪癖，一家长幼共有的一间房间被一小我独占，谁也不会欢畅。
我把拖把放入水桶，右手提着水桶，用手臂扶着拖把的杆，身子倾斜着谨慎翼翼，走到堂屋左边的楼梯前，右手换到左手，右手抓住咯吱响的楼梯扶手，筹办上阁楼去。
我从不主动与人提起生日，乃至对亲人，乃至对最好的朋友。先是成心健忘，厥后就真的健忘了。十八岁之前，是没人记得我的生日，十八岁以后，是我不肯与人提起。不错，是十八岁那年。
我的家在长江南岸。
在母亲与我之间，光阴砌了一堵墙。看着这堵墙长草拟丛灌木，越长越高，我和母亲都不知如何办才好。实在这堵墙脆而薄，一动心便能够推开，但我就是没有想到去推。只要一两次我看到过母亲和顺的目光，仿佛我不再是一个多余物。这时，母亲的至心，仿佛伸手可及，可惜这目光只是一闪而逝。
“不会的，”母亲必定地说，“她信上说要返来就得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