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是肚子里兵戈的妙手，她也不忙着切入主题，只不痛不痒说些题外话，谈聊气候，聊聊骨气，就像钝刀子割肉，直把锦书唬得悸栗栗，恨不得干脆跪下来叩首请她给个痛快。终究，皇后感觉火候差未几了，才把视野落在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半仰着唇，不紧不慢道，“我一见你就合眼缘，畴前也传闻过你，可巧我缺个贴身的人服侍，如果我去求老祖宗把你赏我，你愿不肯意跟着我？”
锦书发展在宫廷里，甚么话甚么意义，一听就明白。此次是好声好气儿同你打筹议，下回可没那么客气了，一国之母，要措置个宫人，还不跟捏死个蚂蚁似的！要想活着就得做个明白人，锦书深谙此道，忙作惶恐状，跪下磕了头道，“太子爷心眼好，不幸主子，主子万死难报太子爷的恩典，今后当服膺皇后主子的经验，毫不给太子爷添费事。”
锦书暗自哀叹命不久矣，嘴上不好说甚么，只得装了欢乐的模样道，“能服侍主子是主子宿世的造化，主子是慈宁宫的人，万事听老佛爷的安排，老佛爷发了话，主子没有不服从的，必然经心极力的奉养皇后主子。”
皇后招来远远立在滴水下的宫女，把手炉递给她捧着，换了狐裘的暖兜拢手，不再说甚么，沿着廊庑缓缓往东偏殿去了。
皇后领贤淑二妃请了跪安，悄声退出殿外，贤妃和淑妃又拜别了皇后，上了两抬肩舆，冒着风雪回各自的寝宫去了。
太皇太后一迭声应好，笑着说，“皇太后不问事，由她去，转头把你们主子请来同吃才好。”
宫里有端方，大年月朔的午餐斋戒，须得由皇后妃子亲手做了贡献长辈。可别觉得宫里的主子们一个个横针不捏，竖线不拿，祁人讲究的是“上炕一把剪子，下地一把铲子”，凭你多高贵，德言容工要面面俱到，不然你无才无徳，就该搬到冷宫里过日子去了。
锦书这才回过神来，忆起皇后的话，内心只觉喧闹，便道，“皇后要求老佛爷把我调到坤宁宫当差去，我眼下就像判了斩监候的犯人，提心吊胆的筹办出红差呢。”
两个妃子的脸刹时垮了下来，低头也不吭声了。皇后嘴角噙着澹泊的笑意，悠哉游哉的喝茶，扫一眼二妃，内心呼了声痛快。
雪下得愈发大，铺天盖地的翻卷而来。世人都要回配殿去，颠末皇后身边时曲膝施礼，轮到锦书时，她也如法炮制，才蹲下，只听皇后慢悠悠道，“上年多雨雪，本年的年景不知如何样呢。”
皇后对劲的点头，伸手搀起她道，“不是经验你，是为你好，毕竟你身份特别，倘或叫人抓住了把柄，论起罪来老是亏损些的，你说对不对？”
皇后戴着翡翠碧玺花草钿子，额上覆着金累丝九凤的钿口，五官很娟秀，挨着太皇太后坐着，一派端庄谦恭的仪态。賢妃大抵是因為有了身孕，略顯豐腴，垂著眼，手里端着茶盏，腕子上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容长脸，眉眼儿算不得美，充其量沾上个清秀的边，端着架子，说不上的一股子干劲，看下头的人不拿正眼来瞧，只一瞥，就暗见晓得了。
春荣拧起了眉头，喃喃道，“我瞧着不太好，也不晓得太皇太后如何个筹算法，如果然拨到坤宁宫去，恐怕没甚么活路了。”
锦书内心一沉，忙肃道，“皇后主子快别如许称主子，主子担负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