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却在微微颤抖,倒叫他有几分不忍,但只悄悄加力握了一握,仍旧携着她向前走去。她手中那盏八宝琉璃灯,灯内点着的烛只晕黄的一团光照在两人脚下,夜色里那城墙像是漫冗长道,永久也走不尽似的。
梁九功吓得请了个安,道:“万岁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太皇太后如果晓得了,非要主子的脑袋不成。这城墙上虽还平坦,虽说有玉轮,但这黑天乌夜的……”
茫茫碧落,天上人间情一诺。银汉难通,稳耐风波愿始从。
惠嫔便叫贴身宫女承香:“拿我的大氅来。”那承香却道:“主子忘了,方太医千叮万嘱,说主子正吃的那药忌吹风呢。”惠嫔便骂道:“偏你记得这些不要紧的话,我不过和端主子去永和宫一趟,能受甚么风?”端嫔忙道:“又何必骂她,她也是一片孝心才记在心上。姐姐既吹不得风,这雨天确切风凉,我独个儿去瞧热烈也就是了。”
端嫔道:“这话我来讲倒也罢了,姐姐圣眷正隆,何出此言。”惠嫔道:“mm如何不晓得,皇上待我,也不过念着昔日情分,说到圣眷,唉……”她这一声感喟,幽幽不断。端嫔恰是有苦衷的人,直触得内心发酸,几欲要掉眼泪,勉强笑道:“我们不说这个了,昨儿乾清宫的事,另有下文呢,不知姐姐传闻了没有?”
惠嫔渐渐用碗盖撇着那茶叶,道:“她想瞧热烈,就叫她瞧去。谁不晓得安嫔背后是佟贵妃?那佟贵妃总有做皇后的一天,这宫里行事说话,都不能不留退步。”略一凝神,道:“你去将我那边屋的箱子翻开,将前儿得的珍珠膏和两样尺头拿了,去瞧瞧琳琅,只别轰动了旁人。”
纳兰应了“是”,又叩首道:“夜深风寒,请皇上起驾回宫。”
栖霞忙命人打了伞,端嫔扶了她至惠嫔那边去。雨天百无聊赖,惠嫔立在滴水檐下瞧着宫女替廊下的那架鹦鹉添食水,见端嫔来了,忙远远笑道:“今儿下雨,难为mm竟还过来了,快屋里坐。”只听那鹦鹉扑着翅膀,它那足上金铃便霍啦啦一阵乱响,那翅膀也扇得腾腾扑起。端嫔便道:“姐姐养的这只小虎儿,可有段光阴了,只可惜还没学会说话。”
她悚然一惊,天子却携她的手走近雉堞之前,道:“宫里的端方,也不好让你家去,你就在这里瞧瞧,也算是望一望家里了。”
惠嫔道:“能不闻声说吗?今儿一大早,只怕东西六宫里全都晓得了。”端嫔唇边便浮起一个浅笑来,往东一指,道:“这回那一名,只怕大大地失了算计。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照我说,她也太性急了,万岁爷不过量看阿谁宫女两眼,她就想着方儿算计。”
天子道:“月下点灯,最煞风景。”便顺着城墙往西走去。梁九功正欲领着人跟着,天子却说:“你们就在这里,朕要一小我静一静。”
她起家告别,惠嫔亲送到滴水檐下方回屋里。承香上来替惠嫔奉茶,惠嫔微微一笑,道:“你倒是机警。”承香抿嘴一笑,道:“跟着主子这么久,莫非这点子事还用主子再提点?”
她怔了一怔,但天子问话,自是不能不答:“甲辰甲子戊辰……”天子寥寥数笔,便略一凝神,问:“康熙二年蒲月初七?”她面上又是微微一红,只应个“是”。天子又低头演算,殿中复又温馨下来,静得能闻声天子手中的笔尖拖过软纸纤细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