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珠却忍不住哧地一笑,说:“瞧你急的,脸都红得要赶上这石榴花了。”琳琅道:“你明天必是着了甚么魔,一句端庄话也不说。”画珠道:“那里是我着了魔,依我看,是你着了魔才对。昨晚一夜只听你在炕上翻来覆去,这会子又站在这里待了这半晌了。我倒不明白,这花是甚么国色天香,值得你紧紧盯了半日工夫。”
纳兰至卯正时分才交卸差事,下值回家去。一进胡同口便瞧见大门外里歇着几台绿呢大轿,他打马自往西侧门那边去了,西侧门上的小厮满脸欢乐迎上来抱住了腿:“大爷返来了?老太太正打发人出来问呢,说每日这时候都返来了,今儿如何还没到家。”
纳兰不发一语,顺手接了他手中的弓箭,引圆了弓弦,“嗖嗖嗖”连发三箭,支支都正中鹄子的红心。几位同宗兄弟不约而同叫了一声“好”,纳兰淡淡隧道:“诸位哥哥渐渐玩,我先去了。”
她“嗻”了一声,待换了冰碗返来,天子却已经歇了午觉了。梁九功正巧从暖阁里出来,向她努一努嘴,她端着冰碗退下去。只听梁九功叮嘱赵昌:“你好生听着万岁爷叫人,我去趟上虞备用处,万岁爷嫌这蝉声叫得讨厌。”
殿中本来静极了,遥遥却闻声远处模糊的蝉声响起来,一径的声嘶力竭似的。暖阁的窗纱恰是前几日新换的,江宁织造例贡上用蝉翼纱,轻浮如烟。她想起旧时本身屋子里,糊着雨过天青色薄纱窗屉,竹影透过窗纱映在书案上,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烟也似碧透了,风吹过竹声簌簌,像是下着雨。北窗下冷风暂至,书案上临的字被吹起,哗哗一点微声的轻响。
那位堂兄见他径往月洞门中去了,方才甩过辫梢,一手引着弓迷惑地说:“冬郎这是如何了?倒像是人家欠他一万两银子似的,一脸的不快意。”另一人便笑道:“他还不快意?凭这世上有的,他甚么没有?老爷自不必说了,他现在也圣眷正隆,过两年一外放,迟早是封疆大吏。就算做京官,依着皇上平日待他的模样,只怕不过几年,就要换顶子了。若说不快意,约莫只一样——大少奶奶没得太早,叫他悲伤了这几年。”
画珠道:“四执库的小冯子说,这帕子原是夹在万岁爷一件袍袖里的,因并不是御用的东西,却也没敢撂开,以是伶仃拣在一旁。”
天子只点了点头,内里小寺人打起帘子,倒是琳琅捧了茶盘出去。画珠脸上一红退开一步去,琳琅也并未在乎。
东暖阁里垂着湘竹帘子,一条一条打磨得极细滑的竹梗子,细精密密地用金线丝络系一个快意同心结,那一帘子的快意同心结,千丝万络,阳光斜斜地透出去,金砖上烙着帘影,静淡无声。
纳兰翻身上马,随将手中的马鞭扔给小厮,自有人拉了马去。纳兰转头瞧了一眼那几台肩舆,问:“老爷今儿没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