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明朗美好,低低徊旋殿中。窗外的北风如吼,纷繁扬扬的雪花飞舞,雪倒是下得越来越紧,直如无重数的雪帘幕帷,将六合尽笼此中。
琳琅心中思潮翻滚,听他低低娓娓道来,那眼泪在眼中滚来滚去,直欲夺眶而出,将脸埋在他胸前衣衿上。那襟上本用金线绣着盘龙纹,恍惚的泪光里瞧去,御用的明黄色,狰狞的龙首,玄色的龙睛,都成了昏黄冰冷的泪光。惟闻声他胸口的心跳,怦怦地稳然入耳。一时千言万语,心中不知是哀是乐,是苦是甜,是恼是恨,是惊是痛。心底最深处却翻转出最不成抑的无尽悲辛。柔肠百转,思路千回,恨不得身如齑粉,也胜似现在的煎熬。
天子不由笑道:“虽是阿谀,但实在叫人听了内心舒坦。我只是奇特,你到底藏了多少本领,连经史子集你竟都读过,起先还欺君罔上,叫我觉得你不识字。”琳琅脸上微微一红,垂下头去说:“不敢欺瞒万岁爷,只是女子无才便是德,且太宗天子祖训,宫人不让识字。”天子寂静了半晌,俄然悄悄叹了口气:“六宫主位,不识字的也多。偶然返来乏透了,想讲句笑话儿,她们也一定能懂。”
等索额图跪安退下,天子方起家回暖阁。琳琅本坐在炕前小杌子上固执珠线打络子,神采却有些怔忡不宁,连天子出去也没留意,蓦地间忽见那明黄翻袖斜刺里拂在络子上。天子的声音很愉悦:“这个是打来做甚么的?”却将她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叫了声:“万岁爷。”天子握了她的手,问:“手如何如许凉?是不是才刚受了风寒?”她悄悄摇了点头,低声道:“琳琅在悔怨――”语气稍稍呆滞,旋即黯然:“不该叫万岁爷带了我去骑马,惹得大臣们都担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是琳琅累及万岁爷有伤圣德。”
悠悠扎,巴布扎,小阿哥,睡觉啦。
“悠悠扎,巴布扎,狼来啦,虎来啦,草率跳墙过来啦。
天子就在南宫正殿里传见索额图。索额图行了见驾的大礼,公然未说到三句,便道:“皇上万乘之尊,身系社稷安危。袁盎曰:‘令媛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一开了头,便滚滚不断地劝谏下去。天子见本身所猜全中,禁不住微微一笑。贰表情甚好,实在对付了这位重臣几句,因他恰是当值大臣,又扣问了京中动静,京里各衙门早就封了印不办差,倒也并没有甚么要紧事。
天子微微皱一皱眉,立即又展颜一笑:“这回朕可真有得受了。索额图必又要谏劝,甚么‘令媛之子坐不垂堂’……”纳兰恍恍忽惚听在耳中,自幼背得极熟《史记》的句子,此时天子说出来,一字一字却恍若夏季的焦雷,一声一声轰隆般在耳边炸开,却底子不晓得那些字连起来是何意义了,风夹着雪霰子往脸上拍着,只是麻痹的刺痛。
纳兰道:“主子等护驾不周,请皇上定罪。”天子见他穿戴侍卫的青色油衣,依着端方垂手侍立,那声音竟然在微微颤栗,也不知是气候酷寒,还是刚才担忧过虑,这会子松下心来格外后怕。天子心中恰是欢乐,也未去多想,只笑道:“朕已经晓得不该了,你们还不肯轻饶么?”寺人已经通报上来:“万岁爷,索大人递牌子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