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道：“你今儿这是如何了？常日里只见你说嘴好强，今儿倒只会哭了，大节下的，快别如许。”
琳琅不由瞧了他一眼，笑意从颊上晕散开来，竖起长箫，便吹了一套《凤还巢》。天子盘膝坐在那边，笑吟吟听着，只闻箫调清丽难言，心中却模糊约约有些不安，仿佛有桩事情非常要紧，偏生总想不起来，是甚么要紧事？琳琅见他眉头微蹙，停口便将箫管放下。天子不由问：“如何不吹了？”她道：“摆布万岁爷不爱听，我不吹了。夜深了，万岁爷该安设了，主子也该辞职了。”天子并不肯放手，只笑道：“你这捉狭的东西，现在也学坏了。”
画珠听她如许说，倒渐渐收了眼泪，俄然哧地一笑：“可不是，就算哭出两大缸眼泪来，一样还是没用。”琳琅笑道：“又哭又笑，好不害臊。”见她脸上泪痕狼籍，说：“我给你打盆水来，洗洗脸吧。”
琳琅心中忧愁，问：“现在玉姑姑人呢？”画珠道：“报信儿的人说锁到慎刑司去了，幸亏大节下，总过了这几日方好发落。”琳琅心下稍安，道：“有几日工夫。玉姑姑在宫中多年，与荣主子又交好，荣主子总会想体例在中间调停。”画珠道：“传闻荣主子去处佟贵妃讨情，可巧安主子在那边，三言两句噎得荣主子下不来台，气得没有体例。”琳琅心下焦灼，晓得荣嫔夙来与安嫔有些芥蒂，而佟贵妃代理六宫，懿旨一下，玉箸坐实了罪名，荣嫔亦无他法。忙问：“那到底是通报甚么东西，要不要紧？”画珠道：“浣衣房的人说，原是姑姑攒下的三十两月银，托人捎出去给家里，谁晓得就出了事。”眼圈一红，道：“昔日在浣衣房里，姑姑对我们那样好……”琳琅忆起往昔在浣衣房里的旧事，更是思前想后心潮难安。画珠道：“浣衣房里的几个昔日姐妹都急得没有体例，想到了我们，忙忙地叫人带信来。琳琅，我们总得想个别例救救玉姑姑才好。”
因而去打了一盆热水来，画珠净面洗脸，又重新将头发抿一抿。因见梳头匣子上放着一面玻璃镜子，匣子旁却搁着一只平金绣荷包，虽未做完，但针线精密，绣样精美。画珠不由拿起来，只瞧那荷包四角用红色绣着火云纹，居顶用金线绣五爪金龙，虽未绣完，但那用黑珠线绣成的一双龙晴熠熠生辉，仿佛新鲜，不由道：“好精美的绣活，这个是做给万岁爷的吧？”琳琅面上微微一红。画珠道：“现放着针线上有那些人，还难为你巴巴儿地绣这个。”琳琅本就感觉难为情，当下并不答话，眉梢眼角微含笑意，并不言语，顺手就将荷包清算到屉子里去了。画珠见她有些内疚，便也不再提此话。
这一套繁文缛节下来，足足两个多时候，回到西暖阁里，饶是天子精力好，亦感觉有几分乏了，更兼吃了酒，暖阁中地炕和缓，只感觉烦躁。用热手巾擦了脸，还未换衣裳，见琳琅端着茶出去，这二三日来，此时方得闲暇，不由细细打量，因是年下，可贵穿了一件藕色贡缎狐腋小袄，灯下模糊出现银红光彩，衬得一张素面晕红。心中一动，含笑道：“明儿就是月朔了，若要甚么犒赏，眼下可要明说。”伸手便去握她的手，谁想她仓促今后退了一步，天子这一握，手生生僵在了半空中，心中不悦，只缓缓收回了手。见她神采凝淡，似是涓滴不为之所动，心中愈发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