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听她颠三倒四哭诉着,一时只觉真假难辨,沉吟不语。端嫔抽泣道:“臣妾罪该万死……现在臣妾都已从实禀明,还求皇上明查。臣妾自知罪大恶极,但是臣妾确切冤枉,臣妾现在百口莫辩,但求皇上明察。”连连见面,只将额上都磕出血来。
她心底一阵难以言喻的痛苦,天子的手微微有些发冷,轻而浅的呼吸拂过她的鬓边,她乌发稠密,碎发庞杂的绒绒震惊在耳畔。她想起小时候嬷嬷给本身梳头,偶然间碎碎念叨:“这孩子的头产生得如许低。”厥后才听人说,头产生得低便是福分少,公然的,这平生福薄命舛。到了现在,已然是身在万丈深渊里,举首再无活路,进退维谷,只是走得一步便算一步,心下无穷哀凉,只不肯意抬开端。紫檀脚踏本就木质坚固,她一动不动地半跪在那边,只是懒怠转动。脚蜷得久了,酥酥的一阵麻意顺着膝头痹上来。天子却亦是不动,他腰际明黄佩带上系着荷包正垂在那炕沿,御用之物按例是绣龙纹,千针万线纳绣出狰狞新鲜。她不知为何有些欣然,就像是丢了极要紧的东西,却总也记不得是丢了甚么一样,内心一片空落落地难过。
太皇太后向苏茉尔笑道:“你瞧这孩子,晋她的位份,旁人求之不得,独独她像是唯恐避之不及。”转过脸对琳琅道:“你前儿做的甚么花儿酪,我这会子怪想着的。”琳琅答:“不知太皇太后说的是不是芍药清露蒸奶酪?”太皇太后点头道:“就是这个。”琳琅便浅笑道:“我这就去替老祖宗预备。”福了一福,方退了出去。
端嫔仍居咸福宫,由两名嬷嬷伴随,形同囚禁。御驾前呼后拥,自有人早早通传至咸福宫。端嫔只觉望眼欲穿,心中早就焦炙如焚。但见夕阳满院,其色如金,照在那影壁琉璃之上,刺目夺目。至窗前望了一回,又望了一回,方闻声敬事房寺人“啪啪”的击掌声,内里宫女寺人早跪了一地,她亦仓猝迎下台阶,那两名嬷嬷,自是亦步亦趋地紧紧跟着。只见天子款步缓缓而至,端嫔勉强施礼如仪:“臣妾恭请圣安。”只说得“臣妾”二字,已经哭泣有声。待天子进殿内方坐下,她出去跪在炕前,只是嘤嘤而泣。天子本来预备她或是痛哭流涕,或是苦苦胶葛,倒不防她只是如许掩面饮泣,淡然道:“朕来了,你有甚么委曲就说,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天子沉默很久,佟贵妃见他眉头微蹙,眉宇间却恍忽有几分倦怠之意。她十四岁入侍宫中,与天子相处多年,甚少见他有如许的倦色,心下茫然不知所措。天子的声音倒还是如常安静:“审,定要鞠问清楚。你派人去问端嫔,朕那里虐待了她,令她竟然如此阴狠下作。你跪安吧,朕乏了。”
太皇太后道:“我瞧这中间定另有我们不晓得的古怪,不过依我看,她现在倒只像想自保。这宫里想站住脚,并不轻易,你不去惹人家,人家自会来惹你。特别天子又撂不下她,她晓得那些明枪暗箭躲不过,以是想着自保。”叹了口气:“这虽不是甚么好事,可迟早我阿谁痴心的傻孙儿会明白过来。比及连自欺欺人都不能的那一天,还保不齐是个甚么景象。”
情知而厥后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此,落尽梨花月又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