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数日,外务府奉了旨意,良嫔晋了良妃。王氏随口道:“到底是儿子争气,皇上固然不待见她,看在八爷的分上,老是肯给她脸面。”她内心不知为何难过起来,王氏这才发觉说错了话,赶紧笑道:“mm还如许年青,圣眷正浓,来岁必定会再添位小阿哥。”
天子走后,她往宜妃宫中去。可巧遇见宜妃送良妃出来,因平常不常来往,她特地含笑叫了声:“良姐姐。”良妃待人向来客气而冷淡,点一点头算是回礼了。宜妃引了她进暖阁里,正巧宫女清算了桌上的点心,因见有银丝面,她便笑道:“本来今儿是宜妃姐姐的生辰。”便将天子记错了生辰的话当作趣事讲了一遍。宜妃却似非常感到,过了好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宜妃为人最是开朗明快,甚少有如此难过之态,倒叫她好生迷惑了一回。
天子喜好教她写字,每次都是一首御制诗,有一次乃至教她写他的名字,她学得甚慢,但是他老是肯手把手地教。教她写字时,他老是不说话,也不喜她说话,只是冷静握了她的手,一笔一划,极其用心,仿佛那是世上最要紧的事。羊毫软软弯弯,写出来的字老是别别扭扭,横的像蚯蚓,竖的像树枝,偶然她会忍不住要笑,但是他不厌其烦。偶尔他会入迷,眼里有一抹不成捉摸的恍忽。在她印象里,天子固然暖和,但是深不成测,没有人敢猜想他的心机,她也不敢。后宫嫔妃如许多,他却如许眷顾她,旁人皆道她是有福泽的。
那皇子这才明白她的身份,倒是安闲不迫,躬身施礼:“胤禛给母妃存候。”他有双如深黑夜色的眼睛,诸皇子虽样貌各别,但是这胤禛的眼睛,倒是澄彻洁白。她很客气道:“四爷请起,总听德妃姐姐挂念四阿哥。”实在皇四子自幼由孝懿皇后抚养长大,与生母非常冷淡,但如许赶上,总得死力地找句话来粉饰宽裕。
天子笑而不答,只说:“朕事情多,记胡涂了。”
天子嫌宫里端方啰嗦,一年里头,倒似有半年驻跸畅春园。园子那样大,花红柳绿,一年四时风景如画。春季里枫叶如火,簇拥着亭台水榭,全部园子就像都照在蜡烛明光之下一样。乘了船,在琉璃碧滑的海子里,两岸皆是枫槭,倒映在水中,波光潋滟。天子命人预备了笔墨,他夙来雅擅丹青,就在舱中御案上经心描画出四周水光天气,题了新诗,一句一句地吟给她听。她并不晓得,他也并不解释,只是笑吟吟,无穷欢乐的模样。
她却一向再没有生养。后宫的妃嫔,最盼的就是生个儿子,但是有了儿子就有统统么?那良妃虽有八阿哥,但是她还是那样的孤单。除了阖宫朝觐,很少瞧见她在宫中走动。天子上了年纪,眷怀旧情,闲下来喜往入宫早的妃嫔那边去说说话,德妃、宜妃、惠妃……但是向来没传闻过往良妃那边去。
皇四子还是是很安闲的模样:“胤禛恰是进园来给额娘存候。”黑沉沉的一双眼眸,看不出任何端倪。她早就传闻皇四子性子阴霾,最难捉摸,本来公然如此。
紫玉拨寒灰,心字全非。疏帘犹自隔年垂,半卷落日红雨入,燕子来时。回顾碧云西,多少心期。短长亭外短长堤。百尺游丝千里梦,无穷凄迷。
入宫的第二年,她生了一名小格格,宗人府的玉牒上记录为皇十八女,但是出世方数月就短命了。她天然痛哭难抑,天子散了朝以后即仓促赶过来瞧她,见她悲哀欲绝,他的眼里是无尽的顾恤,夹着她所不懂的难以言喻的痛苦。他向来没有那样望着她,那样哀思,那样绝望,就像落空的不是一名女儿,而是他所保重的一个天下,固然他有那样多的格格、阿哥,但是这一刻他悲伤,仿佛更甚于她。她哭得声堵气噎,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他只是冷静揽着她,最后,他说:“我欠了你如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