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断电的小灯胆接上了电,顿时亮了,桃之顿时接着大声念着,不敢持续逗留,回身一大步,跨太高高的木门槛,进了暗淡的合作社。
陶阿婆摸摸桃之那顶着乱蓬蓬的黄发小脑袋说:
小桃之当时还不懂,她能从妈妈的肚子里第一个出世,为甚么会是好命的。
“——酱油酱油酱油酱油……”
奶奶朱放牛妹站在门内的暗影处,她捏起围裙角,擦了擦琉璃瓶身。
桃之还不认字,没人教她。
“为甚么?”
“因为女孩太多,男孩太少,真是怪,这几年投胎来的都是女孩。”
秃顶瘦脸的老板一勺接一勺地从漏斗里灌入酱油,笑意盈盈地说:
终究走到村里,快到合作社时,桃之碰到邻居陶阿婆。陶阿婆瞥见她,笑呵呵地问:
荒坟如一把宽广的灰色交椅,四周长满矮灌木和芒草,不远处的岩壁上扎根几棵倾斜的小松树。
她恐怕把酱油说成了菜籽油。
陶阿婆停下她的外八小脚步子,语气变得有些严厉。桃之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问:
桃之踮脚仰脸双手伏在玻璃柜子上,摇了点头。老板三下五除二装好酱油,谨慎地把油勺子撂挂缸沿上,隔着玻璃柜子,俯身把灌了八分满的酱油瓶还给桃之,还笑眯眯地嘉奖她:
桃之胆颤心惊,惊骇那些女孩会来换走她的精魂,惊骇阿谁苦苦找不到寄身的幽灵会来抢走她的身材,冒充了她,拿了瓶子和零钱,径直地远去,打了酱油再路过裤子山,头也不抬地回了家。
“……”
放牛妹在瓶子上比齐截条线。
可骇!真可骇!桃之摇点头,摇走脑袋里乱糟糟的胡想。
通往蓝河村独一一条路是沿着圳沟修的,或许并不是修出来的,而是经年累月,人们走出来的。
这条路约莫有两个木平板车的宽度,中间踩得光秃秃硬邦邦的,摆布两边发展着固执的野草。
桃之还不能了解灭亡是甚么,只昏黄地感受这是一件非常可骇的事情。山上飘着那些女孩的灵魂,那是很可骇的东西,它们和人不一样,像竹竿上晾了一件永久没有人收的破衣服,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收回吓人的响声。
“无能!真无能!小桃之现在都会打酱油了。”
桃之不该声不转头,踩着小法度,一起小声念着,不敢断。
小桃之丢掉剩下的红薯屁股,踮脚上前看了眼奶奶所指的暗号,双手接过两张叠满折痕的一角钱和瓶子。嘴里还鼓囊着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红薯,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我要去——合作社——”
而好命,又是甚么意义呢?
桃之拎着酱油走出门,陶阿婆还没走,她背动手在门口探着脖子等桃之一起回家。路过裤子山,桃之拽了拽陶阿婆,怯怯地问:
她举着琉璃瓶,皱着眉头看来看去,却看不出门道,扁着嘴就要哭。想不起来了,明显记得清清楚楚!明显念了一起,顿时就进合作社,却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她不敢转脸再去看。
“酱油,酱油,酱油,酱油……”
她这平生的好运为数未几,所谓好命,几近都耗在了不值一提的、被动获得的“出世名额”里,她仅仅获得了一个出世的机遇罢了。
她兀地吸进一口冷气,心跳突突,不由得抱紧瓶子,加快了速率跑,念的也更加地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