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准了,到这个位置。”
桃之胆颤心惊,惊骇那些女孩会来换走她的精魂,惊骇阿谁苦苦找不到寄身的幽灵会来抢走她的身材,冒充了她,拿了瓶子和零钱,径直地远去,打了酱油再路过裤子山,头也不抬地回了家。
“谁叫你是女孩。”
桃之拎着酱油走出门,陶阿婆还没走,她背动手在门口探着脖子等桃之一起回家。路过裤子山,桃之拽了拽陶阿婆,怯怯地问:
陶阿婆拿过瓶子,吸吸鼻子闻了闻,笃定地说:
“那就没有你了。”
天光斜斜地把门洞照亮了一半,小小的桃之恰好坐在露在亮光中的那一半高高的木门槛上。她的双腿来回打晃着,手里捧着刚蒸熟的番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送进嘴里,呼哧呼哧地吃下去。
桃之不该声不转头,踩着小法度,一起小声念着,不敢断。
桃之蹦蹦跳跳,又走又跑又停下来,回过甚等陶阿婆的答案。
“因为女孩太多,男孩太少,真是怪,这几年投胎来的都是女孩。”
桃之还不能了解灭亡是甚么,只昏黄地感受这是一件非常可骇的事情。山上飘着那些女孩的灵魂,那是很可骇的东西,它们和人不一样,像竹竿上晾了一件永久没有人收的破衣服,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收回吓人的响声。
住在牛屎陂的住民,采办烟酒酱醋茶等糊口日用,须走上二里地,到蓝河村的小卖部。说是小卖部,实在是本来的合作社改头换面,改由私家运营,发卖一些粮油和日用,但大师仍然风俗叫合作社。
秃顶瘦脸的老板一勺接一勺地从漏斗里灌入酱油,笑意盈盈地说:
放牛妹在瓶子上比齐截条线。
“你好命,是你妈妈生的第一个女孩。如果你是第二个女孩——”
“为甚么?”
陶阿婆摸摸桃之那顶着乱蓬蓬的黄发小脑袋说:
小桃之当时还不懂,她能从妈妈的肚子里第一个出世,为甚么会是好命的。
桃之踮脚仰脸双手伏在玻璃柜子上,摇了点头。老板三下五除二装好酱油,谨慎地把油勺子撂挂缸沿上,隔着玻璃柜子,俯身把灌了八分满的酱油瓶还给桃之,还笑眯眯地嘉奖她:
而好命,又是甚么意义呢?
“阿婆,为甚么这里埋了很多女孩?”
而奶奶却不晓得,打酱油返来的人,已经不是真正的桃之了。真正的她,今后,却困在裤子山的崖顶,走不了。
“我要去——合作社——”
“那我会去那里?”
“你去买甚么?”
小桃之丢掉剩下的红薯屁股,踮脚上前看了眼奶奶所指的暗号,双手接过两张叠满折痕的一角钱和瓶子。嘴里还鼓囊着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红薯,就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桃之站定了,定了定魂,仰起小脸庞,看着脸上皱纹漾开的陶阿婆,气仍吁吁地说:
哎呀,忘了!
“会去裤子山。”
她这平生的好运为数未几,所谓好命,几近都耗在了不值一提的、被动获得的“出世名额”里,她仅仅获得了一个出世的机遇罢了。
她不明白。
可骇!真可骇!桃之摇点头,摇走脑袋里乱糟糟的胡想。
陶阿婆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很长很长,像这条浀银河道向远方,没有绝顶。在这个期间,在这个处所,女孩的生命轻如鸿毛,没有为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