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闻声,咽上一烫,不留意呛口凉酒,立时错喉,急咳几次,直将酒液和着二两唾沫星子喷出身外半丈远去。
五鹿浑纳口长气,缓冲容欢摆了摆手,身子又再朝前一仆,大喇喇往桌上一摊,摇眉苦道:“错综纷繁,眼下怕是窥不破、瞧不穿……”
“兄长,本日一计,果是成了。”
五鹿浑初时未置一辞,现在听得容欢言及异教,这方皱皱眉头,轻声询道:“怎得不过几日,容兄便改了初志,不再坚称胥大侠无过,反是认了胥大侠同那宣氏兄弟之间有些轻易?”
五鹿浑见这情状,心下也不落忍,旋即收了戏弄之心,敛了笑,起家自往房外,且寻了个山庄主子,讨了两壶佳酿。前后不过半柱香,便又再往屋内,将一壶一盅直往容欢目前一掷,本身亦是缓缓回座,浅斟慢酌。
“但无六耳,绝口不提。”
“当今宋楼,唯我一条血脉。此事若为祖母晓得,想其为延容家一线之续,必得出些恶招,难为了我去……真若那般,本公子面子安在?何况,若说此乃癖洁,倒也不甚对症——平常里跟人共用巾器、同饮同食,也未顺从;野地里打滚,土堆中打盹,都不觉胃反……唯独…唯独那事儿……甚觉脏污,嫌之恶之,惧之畏之,容某实在……”
五鹿老双目炯炯,不见涓滴倦怠,自往榻边一坐,待近了五鹿浑,方连连眨眉,轻声笑道:“兄长但是早算准了容欢欲要自露身份?”
此一时,容欢粉面如猪肝,红口若衔箝,哑口语塞,憋闷难言。
“话既及此……鄙人便也不瞒鹿兄。”容欢五官一皱,撇嘴低声,“单同美人儿勾肩联袂,平常相处,倒也无妨;只是……若要容某同女子热诚相见,撇衣袒胸……容某实在……实在难为……不但裙钗之属,即便那同人相类的毛脸牲口,凡是母的,便难赤剥相对、暴露相亲。即便只想上一想,也会感觉腹内翻滚,呕逆头眩,更休提甚殢雨尤云、倚红偎翠了……”
言罢,五鹿老两腮一嘬,挠头自道:“兄长……你但是心有所属,故而拒不纳受胥蜜斯交谊?抑或,心如止水,欲要投入佛门断子绝孙?”
“那名流乃言——既拂矣,又去尘,真婿也。”五鹿浑两指再夹了酒盅,两肩一开,脖颈一软,倾杯抬头便接了盅内余沥,后将舌尖一探,柔声笑道:“那一名流,染有暗疾;非在身,却在心。其眼里最见不得的,便是脏污之物;平生最恨的,恰是那些个四下常见的浮土悬尘。若得一人,可令尘不侵、土不染,拂去尘者,难道贤婿?”一言方落,未待容欢反应,五鹿浑已是单掌轻压桌面,渡力于腕,正将手边酒壶震起半尺;后则凝力二指,于壶柄处稍稍一推,迅指之间,便见那酒壶腾空上前,稳稳落在容欢膝头。壶盖安稳,滴酒未费。
容欢见五鹿浑转了话头,一语中的,这便咂摸咂摸口唇,缓声喃喃,“前一事,倒是不难。只消逢其所喜,避其所讳,笑容温言,知心软款。本公子虽有阿谁芥蒂,但是,终归萧洒姣美,貌赛潘安;光阴一长,好教那硬铁化热汁,迟早令其倾倒!”
“以后,偶一提及,正得胞弟片语指导,幸而鄙人未算痴顽,将些个杂七杂八拼拼集凑,倒也得出个不甚韵雅的观点。”五鹿浑口唇一撅,蓦地抬眉,直面庞欢,一字一顿轻道:“鄙人想着,莫不是……容兄空有贪美追欢之心,却无握雨携云之意?床笫之事,或令容兄自感不洁;既畏肌肤之亲,怎行伉俪之事?如此想来,倒也不难明了容兄求美八千、退婚一万的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