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老贪看一时,陡地叹口长气,扼腕沉声,悠悠自道:“南人何幸,居此佳处!”一言方落,五鹿老单臂微抬,大喇喇往五鹿浑脖颈一攀,再将半边身子借力一靠,轻声询道:“兄长,我若奏请父王,求个一模一样的新宅子,你说他应不该允?我若命令,教夫子将这亭台楼阁山川花鸟照搬至小巧京失色园子,你说使不使得?”
庵外公众蜂攒蚁集,熙熙攘攘,门前早无伫足之隙。你推我挤入得内去,方见得目前搭一阔台,长宽皆逾伍丈;台上置一莲花座,座下四围铺满薪柴。
话音方落,诸人已是目瞪口呆,齐齐结眉朝向那仙颜女人,心下无不暗叹,殊甚可惜:好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美人儿,口齿一开,怎能滚滚不断,倒出这般破米荆布的脏污詈词?
“姐姐此言,听来倒似拈错了轻重,分岔了缓急。若那宝继庵只为香资,你我信众损些财帛,自是无谓;但是此一回,那群恶尼但是真真害了一条命去。虐待以求香火,杀人企图名声,这等恶人,怕是同那八音山的贼头子不分伯仲,必当同入无间天国才是!”
五鹿老自不是那忍气吞声好商好量的善男信女,闻得此诘,立将下颌前点,挑眉哼道:“本王倒是孤陋寡闻,未曾想钜燕宋楼,民风特异,竟以覆宗绝嗣为荣?敢问容公子,既已同胥家蜜斯明缔姻缘,就未想着早早求个一男半女,免得百年以后,作只无祀之鬼?”
八大王闻那姑子所言,唇角反抬,不怒反笑,“肉身不烂,满身不散,智囊那老混蛋说过,这便是那满身舍利,是甚劳什子最上福田,甚难可得。既来下化,便留此身……”一言未尽,八大王单目紧眨两回,舌短语塞,呆立半刻,终是探手往怀内,上摸下索,缓缓捏了张纸笺出来。
五鹿浑目睑乍开,两腿禁不住直冲马腹狠命一打;座上马匹吃痛,这便长嘶一声,奋蹄猛朝前奔。余人见状,初时俱是一懵,幸而胥留留同闻人战反应皆是不慢,一左一右,齐齐拍马赶上,合力扯了缰绳,三下五除二将那惊马安抚下来。
八大王闻声嘲笑,侧目顾睐四下,单掌往那姑子脖颈一捏,直将其憋得个面红耳赤、睛突舌探。
余的姑子见此情状,哪个不是心惊胆裂、抹泪擦眼,唯有那满口粗话的仙颜蜜斯,两手叉腰,挑眉骂道:“你个癞脸独眼的短折贼种!这帮子贼尼杀人害命,死不足辜;你们这群歹东西,瞧着也不是好货品!”
“活佛?老子眼目下只瞧见一个搅蛆扒,外加一众皮灯毬。”八大王口内哼哼唧唧,不待诸人反应,又再抬掌指那柴堆,抬声喝道:“真是活佛下度,何需着慌弃世?”
“你等捉这母阎罗,又是为何?”八大王单目一挑,眼风直往那仙颜女人身上飘。
话音未落,几个喽啰得了令,呼啦啦便往前冲。粗皮厚肉大喇喇将身子往火里探,七手八脚齐刷刷将莲座往台下拉。不消半盏茶,积薪灭了,莲座保了,诸匪相视一笑,并肩往八大王身前请赏。
容欢同五鹿老见状,侧颊换个眼风,后则赶了几步,并辔围在五鹿浑身前。
五鹿老单掌一抬,五指指腹谨慎翼翼自额角轻抚闻人战妙手所布假面皮。傲然轻笑半晌,这方凝眉,傲视四下,后则定睛,细细打量五鹿浑面上衰颓衰竭之色。不过斯须,五鹿老心下一紧,莫然生出些“万里寒沙,一日秋草”之感,踯躅四顾,惶惑抿唇,一紧缰绳,吁马便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