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浑喉间似有一鲠,愈是吞唾,愈是刺疼;眉头一攒,目睑半开半闭,尚未敢抬眉细瞧身前五鹿老一面,耳郭一抖,已是闻声其抬声嗤笑。
“隐蔽太多,终有害命之忧。若无瞒天过海之能,又无可贵胡涂之命,怕是这日子……实在不甚好过。”
人众见状,无不称奇,极力抬高嗓音,交头接耳,雀跃难定。
“话说返来,那甚‘八大王’,脸孔委实可爱。其虽戳破宝继庵姑子所行丑事,但是临了临了,不也顺势抢了香油,索了钱银,还顺带掳了个貌美的女人去?”
八大王见状,倒也利落,唇角一抬,粗声笑道:“今儿那积善箱的银子,你等独占六成。”言罢,两掌齐摊,望空必然,独自轻笑道:“一帮子皮灯毬,你等瞪大眸子子给老子瞧细心了,看看享了香油受了叩首的肉身菩萨,到底是甚短折绝户的。”
莲座之上,乃有一尼:披红色僧衣,结跏趺坐;目睑闭合,唇角含笑;身尤正,头尤端。打眼一瞧,栩栩若生,哪有半分示寂模样,全然便是个正自静坐的比丘尼。
围观信众见那八大王将一纸笺稳稳托在巴掌上,单指沉沉缓点,且点且读,一字一顿,依样画葫芦的呆板模样,实在令人忍俊不由。
八大王面皮一紧,倒是一反狷厉之态,眉头一开,不怒反笑,“旁的婆娘都是鬼哭狼嚎,怎得你这女娃不落半滴眼泪?”
此言一出,黄衣姑子心下急惊,目睑立启,环眼大开,抬眉一瞧,见一肮脏男人,烂脸独眼,四下拥着一帮子凶神恶煞,立于三丈开外,正同本身两相对视。
五鹿浑见状,缓缓摇了摇眉,目睑一阖一张,苦笑尾随。
五鹿老单掌一抬,五指指腹谨慎翼翼自额角轻抚闻人战妙手所布假面皮。傲然轻笑半晌,这方凝眉,傲视四下,后则定睛,细细打量五鹿浑面上衰颓衰竭之色。不过斯须,五鹿老心下一紧,莫然生出些“万里寒沙,一日秋草”之感,踯躅四顾,惶惑抿唇,一紧缰绳,吁马便往前走。
诸人见状,无一不惊,无一不疑,交头贴耳,不明起因。
两个时候前,正巳时。
八大王见状,吊眼一撑,将掌内纸笺团作一团,使力朝后一丢,洪音怒道:“你个天杀的贼婆娘老驴秃,敢跟你老子玩阴的!爷爷也不跟你辩甚佛理、论甚禅机,弟兄们,给老子把那莲花台抢下来!老子倒要看看,这帮子赶着去地府填单的泼奴胎,究竟打的甚算盘,耍的甚花腔!”
五鹿浑闻言,面上更显讪讪,探舌一濡口唇,低声摸索道:“方才……惊着诸位了。”稍顿,屏息再道:“只盼鄙人未有旁的冒昧言行,不至伤着诸位才好。”
大夫人闻得此言,眉头一挑,眉关渐舒,细心打量五鹿浑同容欢两回,又再多瞧了闻人战几眼,唇角一抬,含笑难收。
“一个个酸丁冬烘、顽民穷生,口口称念阿弥陀佛,实则倒是助纣为虐,帮衬着贼秃驴害人道命;如此这般,阳间业报已然难逃,竟还巴巴渴盼着多福多寿多财帛,你当那菩萨佛祖瞎了两眼,显灵应愿助你们这群杀千刀的乌龟混蛋?”
幡幢五彩飞扬,乐器洪音宏亮;飘飘冉冉,悠悠颺颺。
五鹿浑目睑浅抬,见那四人背影在前,心下不免生出些遥遥难及之感;迟疑一刻,这便将身子一偏,纳口长气,木然下得马来,揽辔挽缰,自顾自牵马徐行向前,且行且停,连番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