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樱紧箍着怀内懵懂无明的容欢,也不睬二人身上尚还粘着容简茂血渍,一起踉跄,一头扎进了宋楼祠堂。
而此一时,秦樱三魂占二,七魄全一,皆已附在廿多岁前同古云渥的初度燕好上,身若娇花沐微雨,情似飞燕伴东风。喜的是地宫隐蔽,闻不见金鸡屡唱;愁的是四下空寂,盖不住玉漏频催。你来我往,横七竖八,也不知经了多少辰光,二人终是支撑不下,仓猝行过巫山十二峰,雨歇云散处,前后于一吐纳间窥尽了存亡盈缺。
“行恭,你倒是说句公道话来!”
常言道:店主愁叹西家唱,一样天公两样人。若可脱出尘凡外,不入三界中,一双法眼不偏不倚将古云渥同容约对比观瞧,或当抚心一问——这平生一死,一乐一哀,一对劲一断肠,一顺水行舟通途畅,一顺水发船步步艰,其因在那边,果在何时?
“若茂儿少不更事,又再耍起了性子,便由这金樽来个‘金光普照、悉数洞见’,让那理亏的于泉下好生管束管束自家儿子便是。”
“公道话?你怎这般笃定我所言便是公允中道,无所公允?”况行恭心下苦笑,眉头一跳,抱臂暗退了两步,面上装出副因容简茂牌位自落而吃尽惊唬的迟缓模样,咂咂口唇,缓声应道:“若论好日子,还得是廿多岁时你我初会于教中的那一二年。极意六尘然诸恶不造,恣情五欲兼长辞楚毒……”
而秦樱这边,不日再往销磨楼。这一行,并非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纵心极领悟情郎,反倒是不粘皮不带骨、不拖泥不渡水,断交话别,后见无期。
言罢,况行恭抿了唇塌了肩,轻往容欢身上拍了两拍,后则放脚,眨眉无踪。
秦樱闻声一怔,面上失了一半耐烦,心想着况行恭怕不是魔住了,这般媒介不搭后语不说,又再故意偶然多提及大欢乐宫一遍。
秦樱纳了老衲之言,抱了容欢,候于堂内,只闻门外佛音深满清澈,奥妙乐闻,跟着梵呗,其踱步渐缓,纳气渐长,两肩一沉,亦是缓自口内吐出句“破迷开悟,明心开性,离苦得乐,往生西方”来。
“你这……究竟…究竟是要何为?”
“我此人,你高傲白,呆笨笨直,不通婉曲。事已至此,我便有甚说甚,话虽一定入耳,却也是番事理。”
“亦当如此。”
况行恭面皮稍紧,虚张阵容般咳了一咳,一面摇着容欢欲止了小儿哭泣,一面挖空心机寻出些欣喜之辞。
秦樱听得此处,随即亦是应和一叹,意犹未尽,口内喃喃,“这么些年畴昔,我的茂儿……合该懂事了……可你瞧瞧方才……真真是……”
况行恭每日往祠堂表里送些斋饭,目睹容欢身子日渐好转,恶疾徐退,心下怎不喜踊?如此,更料定了这老衲是有道行有根底的,这般想着,其少不了口内碎碎念叨个“凶中化吉、灾过福来”,再往和尚褡裢里塞多一沓钱钞。只是两处,让况行恭不甚明白——道场做完,秦樱便教本身请徒弟专造了个空中琉璃龛,将古云渥所赠金樽好生置于最高处,很有些个傲视天下脚踩众生的意味;厥后又命人将连通销磨楼的密室门匙贴了层薄金,挂在了容欢从不离身的长生锁上,至于那密匙如何于将来籍着乱云阁妙人之手改成了机簧埋没、便利称意的折扇,因是后话,略去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