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纲看他一眼,笑了几声,说:“臭小子。”
沈泽川看那油纸包裹着的烧鸡,说:“病中忌荤腥,师父,你吃吧。”
纪纲此夜已心力交瘁,他说:“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1]。怎料此生再见是如此地步。”
沈泽川说:“我跟着你走,你吃甚么,我吃甚么。”
这里积尘已久,有些配房破败,门窗都烂了。沈泽川见着几个尸骨,风一吹就倒了。因为没有寻见活物,他便回了大殿。
“送出来吧。”纪雷对沈泽川说,“本日一别,怕是没有机遇再见。皇恩浩大,余生你可要好好感念。”
齐太傅怔怔地盯着他,说:“……殿下才去,皇孙尚在!你带他走,你,你带他走!”
沈泽川眼疾手快,已经握住了齐太傅的手腕。纪纲紧跟着将齐太傅擒住,说:“太傅!皇孙是为甚么而死,本日你也要我的门徒为甚么而死吗?非论沈卫做多么恶事,与我门徒何干!”
齐太傅翻身掩面,说:“你也被关起来了吗?关起来吧!让他们杀遍这天下文人。”
“有话就说。”
找到了。
雪又下了一会儿。
纪纲给他撕着烧鸡,说:“屁话!你正该是吃饱肚子的时候。师父喜好吃鸡屁股,在家也爱吃得很,你留给我。”
“闲来无事啊。”萧驰野把马鞭抽了个响,天空中的海东青便快速扑落在他肩头。他说,“熬鹰玩马,我就这点本领了。”
他们这些日子没提过中博,没提过端州,更没有提过茶石天坑。师娘和纪暮像是师徒二民气照不宣的伤口,他们都自发得隐蔽地粉饰着,殊不知血已经流出来了,痛是共存的。
沈泽川捂住了他的嘴,和纪纲齐力把人带了返来。
师徒俩分了烧鸡,纪纲仿佛生了口铁牙,把鸡骨头也嚼碎了。他把葫芦递给沈泽川,说:“如果实在冷得受不了,就喝酒。但是不要喝多,像你哥一样,按着量抿。”
“你年纪小,没听过。”纪纲声音不稳,摁着人说,“齐太傅,好啊!你还活着!周大人呢,周大人也在这里吗?”
沈泽川手指紧扣,他盯着雪,仿佛眨一眨眼,就会落下泪来。他声音发涩,说:“你去茶石找我们了吗。”
小福子还围着“昭罪”的石碑打转,末端问纪雷:“能够往也没听过里边关过谁啊?”
纪纲听清这一声,按下沈泽川,失声惊诧:“……齐太傅!”
沈泽川扶着柱,迟缓地走下阶。他透露在日光里,既不适应,也不惶恐。少年的稚气仿佛被碾碎在了惨白中,除了病弱,再也瞧不出别的。
纪纲感喟,说:“客岁,沈卫兵败……”
沈泽川置若罔闻,他入了昭罪寺,那掉漆朱门轰声而动。他立在此中,看着纪雷。纪雷被这目光盯得不豫,正待发作,却见沈泽川洗净的面上暴露个笑来。
纪纲说:“愣甚么呢。”
纪纲沉声说:“太傅,我是纪纲!锦衣卫同知纪纲!”
纪雷赶紧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二公子,就这么定了。”
齐太傅粗声喘气,颤声说:“他既是沈卫的儿子、沈卫的儿子……”
此人快速缩转头去,踢着佛像,大声嚷道:“不是!不是太傅!”
晚些昭罪寺的杂役送饭来,沈泽川点了油灯,却没有碰饭。他抄着油灯,沿着大殿侧旁的小廊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