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入昭罪寺那日,阒都可贵好天。白雪覆宫瓦,朱墙映绿梅。日光透过屋檐,在他脚前斜出条阴阳线。
纪雷定了会儿神,说:“二十年了。罪太子当年教唆阒都八大营企图谋反,兵败后龟缩至此,在寺中困兽犹斗,终究血溅佛像,自刎了。而后先帝便不再踏足这里,摘了寺名,重提昭罪二字。”
此人蓬头垢面,逐步探出身,学着纪纲说:“谁,谁!”
“吃了饭,”纪纲翻开承担,“就打拳。这夜里遮不住风,太冷了,睡着了师父怕你病。”
“对不起。”
“老了废了。”佛像后边俄然探出个脑袋来,笑嘻嘻地说,“老了废了!”
晚些昭罪寺的杂役送饭来,沈泽川点了油灯,却没有碰饭。他抄着油灯,沿着大殿侧旁的小廊走了一圈。
他们这些日子没提过中博,没提过端州,更没有提过茶石天坑。师娘和纪暮像是师徒二民气照不宣的伤口,他们都自发得隐蔽地粉饰着,殊不知血已经流出来了,痛是共存的。
纪雷赶紧说:“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二公子,就这么定了。”
纪纲沉声说:“太傅,我是纪纲!锦衣卫同知纪纲!”
纪纲找到了大雪深坑里浑身是箭的儿子,他跳下去,踩过那厚厚的尸身,翻出了纪暮的身材。
后半夜细雪新下,沈泽川听着两声夜枭叫。他坐起家翻开布,瞥见门前的纪纲正跨出去。
“不是你们的错,是师父不好。我酗酒无度,你师娘骂了那么久,我都没有戒。马队来时,我拳也打不好。我这个年纪,老了废了,早已经不顶用了。”
雪又下了一会儿。
“你年纪小,没听过。”纪纲声音不稳,摁着人说,“齐太傅,好啊!你还活着!周大人呢,周大人也在这里吗?”
纪纲已经老了,他搓着白发,说:“他是兄长么,应当的。那都不是你的错。”
纪纲怆然道:“太傅!永宜二十三年,我护送你进都,太子殿下就是在这里相迎。你也忘了吗?”
“这是甚么人?”沈泽川问道。
齐太傅目光闪动,疯颠道:“他们杀了太子……太子殿下!”他呜哭泣咽地说,“纪纲,纪大人!你带殿下走吧!东宫已成众矢之的,殿下何辜!”
师徒俩分了烧鸡,纪纲仿佛生了口铁牙,把鸡骨头也嚼碎了。他把葫芦递给沈泽川,说:“如果实在冷得受不了,就喝酒。但是不要喝多,像你哥一样,按着量抿。”
齐太傅仰身呢喃,说:“是了,是了……”他如同孩童普通泣不成声,“如何变成了这般?”
葛青青先行下阶,回顾看着他,说:“时候不早了。”
疯了。
纪纲发觉不妙,正欲脱手,齐太傅却已经先一步扑了出去。他干枯的手指抓向沈泽川,狰狞道:“沈卫!沈卫杀了殿下!”
此人快速缩转头去,踢着佛像,大声嚷道:“不是!不是太傅!”
纪雷不答此话,转向火线,斥道:“怎的还没到?”
纪雷等在昭罪寺门口,身边跟着小福子。小福子抬头瞧着这古刹,啧啧称奇:“雄奇特寺,看着可真不像关押人的处所。”
沈泽川眼疾手快,已经握住了齐太傅的手腕。纪纲紧跟着将齐太傅擒住,说:“太傅!皇孙是为甚么而死,本日你也要我的门徒为甚么而死吗?非论沈卫做多么恶事,与我门徒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