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遥心头有甚么抽了下。在血与火的煎熬中恍惚的统统，似在刹时被击破开来，－－就如每个半夜梦回时的惊痛和孤寂。
这夜韩天遥按例睡得不好。
应道：“是！不过雁大哥虽急于回中京故乡，倒也不是莽撞之人，侯爷待他也好，他断无不领命之理。”
当年靖康之辱不堪回顾，被押往金国的金枝玉叶连平常奴婢都不如。不过估计很少有人晓得，百年后金国都城被蒙前人攻陷时，金国皇族也蒙受了一样的事呢！
或许，还是与中京有关？
间隔他和十一最后一次见面已有近半年的光阴。
韩天遥乌黑如夜的眸子凝睇远方，好久才低低一叹，说道：“若他在都城，虽不能立军功，倒是宫中近侍，将来功名利禄不在话下。特地赶到疆场上冒险，必然……有其启事。”
天气已黑，天清寺外的高台上，韩天遥端倪沉凝，按着龙渊剑向西北方向了望。
他转头看向赵池，声音有些哑，“传令后留意雁山。他仿佛对打回中京非常热中，只怕一定情愿领命。”
韩天遥道：“你可知他们残害魏国宗室的处所是那里？”
“青城？”赵池猛地想了起来，“当日徽景之变，魏人掳走怀宗天子和大楚三千宗亲，也是经过青城，押往魏人当年的都城上京。”
靺鞨人又如何，东吴人又如何，大楚另有忠勇军，另有韩天遥。
百里风霜空绿树，百年荣枯又青城。回顾仿佛并未经历太多年代，当日对楚人施暴的靺鞨人，一转眼也被东胡人如此凌暴。
雁山父祖虽是中京人氏，他本身却出世于别处，不该对中京有太深豪情。但十一将他送到韩天遥身边时，却明白无误地提到了中京。
大楚的将领，的确就该如此铁血无情。
韩天遥道：“同是虎狼之辈，我担忧前门驱狼，后门进虎。中京没那么好收。不过东胡士气正盛，我等不宜撄其锋芒。先退回许州，让将士们休整一段时候，再看局势如何吧！”
行军之道，不成错失良机，亦不能鲁莽冒进。魏帝金瑛逃出，魏人另有主心骨，便不致过分动乱；靺鞨将士也不肯家国沦入东胡人手中，必然搏命而战。若北魏与东胡再有几场苦战，耗去两边元气，于楚军实在是无益无弊之事。
他曾经的十一，现在的柳贵妃，今后也算去掉一块芥蒂，正可与阿谁心机深沉却经心待她的年青帝王持续策划着如何复兴大楚。
赵池猜疑地瞧向他，只觉他墨色衣衫几近与黑夜融作一处，那清俊面庞比先前清癯很多，虽日夜驰驱，尘霜满面，却透着股非常的白.皙，反将脸部表面衬得愈发刚硬如刀削。负手而立时，他像一尊披着盔甲的石雕，坚固得令人生畏，看不出半点分外的情感。
帝妃同心，位尊权重，她应当过得遂心快意，获得了多少人再如何追逐也追逐不到的安然喜乐。
他下认识地晓得他已靠近不了她。他只想定睛看看她，看她绝美无双的面庞，看她幼白无瑕的肌肤，看她乌黑如缎的长发，看她清澈莹润的笑容。－－她就该是这个模样。
那是一段大楚君臣不肯细细回顾的汗青。
他不晓得他该冲上去把她拥在怀中，还是该疏冷眉眼冷酷以对，好让她转过身去，在另一个和顺的度量里寻觅她祈盼的暖和交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