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内心凉凉的,再是沉着不过:认罚?罚甚么,她这盅酒喝下去,坐实的是她林黛玉心吝啬狭,开不得顽笑的恶名。那主子一下下地打得那里她自个的脸,倒是一下下地打在她脸上呢——打得越重,伤得越惨,越是她不容人的铁证……她原就想不通呢,这场打她脸的大戏如果单凭湘云临场阐扬,岂不是极有白搭了台子的能够,却本来果然是早就备好了捧哏。不管如何,这出场她们是演定了的。好,好,好,好一场戏。
宝玉见黛玉挑了眉,忙道:“那里像了,你个主子尽管扯谈甚么,还不下去。”
大主张贾母拿了,前面的噜苏事自有儿孙们筹办。贾府现在更上一层楼,这大事小情的办起来自是更加顺畅。只要一宗,贾政深责以一家之事扰阖族不宁,本是对峙这园子就在他们西府里改建也就是了。谁知族长贾珍再不肯的,只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这应是一族的大事,族中之人都该有钱的出钱,有力的着力,他虽是小辈,到底现在身处族长之位,贾政也不大好驳他的面子。
席上姐妹们都不说话。
有甚么看不出来的,黛玉冷冷一笑。
黛玉在席上坐着不免就觉着有些冷僻,一时内心想着林族几家只怕又是狷介气发了,不但本日,好似打贾元春封妃的旨意出来后,林家这几位亲戚礼固然很多,但往贾府走动的次数则少了很多,就连十一嫂,这才四个多月的身子呢,哎……林家虽是勋贵发财的,只到现在却早就转成了清贵文官线路,若非为着她的原故,只怕等闲也不会上贾府的门的——偏现在贾府竟又多了个外戚的头衔,他自产业是宝,可清流们想来更不肯与之来往了。——却苦了自个儿呀,爹爹,你与娘是活生生的本土版罗密欧与茱丽叶罢?不然怎会为了我一个小孩儿,母亲生前就真的多年不归省娘家呢……一时又想起自个儿年年生辰日都是她娘亲的受难日,何喜之有?且又不知远在万里以外的爹爹这会儿怎生悲伤了呢……
都城的气候,若遇着天寒的年份,仲春里只怕雪都一定化得净,是以贾府里于黛玉来之前并没有过这花朝节的风俗,只是宝玉偶听林家的丫头说了,这才闹腾起来——他自个儿生辰那日的“芒种节”是“饯花节”。是送花神的,而黛玉的生辰花朝节乃是花神的生日,恰是花神下凡的日子。这一前一后,就如他自个儿同黛玉说的,“……你是花神姐姐降世时生的,待我生时,又恰是祭饯花神姐姐退位之日,只怕上辈子我俩就是花神姐姐跟前的一对儿金童玉女,现在跟着下来服侍她的……”
那些不在眼面前的黛玉想想也就罢了,只是瞧着上座里贾母的笑容里多少也有几分寂落,想是也想起女儿来,黛玉心疼她白叟家迩来本不大好,再多弄出些悲苦来只怕更是伤了身子,是以一意哄着贾母,尽管说些稚言哄得她白叟家畅怀,又叫人紧着将戏牌子奉上来,与老太太撒娇定要先听自个儿喜好的那出“灌口二郎斩健蛟”——这但是西纪行里除了大闹天宫外老太太喜好的一出了。
却听地下有个得脸的媳妇开了口:“奴婢瞧着倒像……”底下的话虽没出口中,倒是笑着拿眼直往黛玉这边瞟。
有一息的工夫黛玉只感觉自个儿耳边甚么声儿都没了,过得一刻方觉着湘云在悄悄推她的手臂悄声道:“……你瞧左边阿谁。”